那个人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陈黎的目光继续开口,“我倒不怕死,但是现在眼下这情况兵力本就不足,无谓的牺牲真的没有必要,我如果自己去卸林,那就是去送死,我如果是跟着你们禁卫军,至少可能没那么容易死。”
不怕死,但是不要死得毫无意义,他虽然手不能扛肩不能提,但是他自认为自己还有些脑子。
陈黎看着那个人,突然无声的笑了笑,为什么呢?
为什么选择了陈笙的那些人,都那么的坚定呢,他们身上的那种大局感都那么的让人不可忽视呢,他们这些人的眼光应该不会错,毕竟那么有远见,难道自己真的不适合当皇帝吗?
难道自己真的不如陈笙吗?
陈也看着那个人,眼底略微不满,这话多少让他有些不爽,那么赤裸裸的表现出对皇上的不满不喜,陈也不愿意听到任何这样的声音,也不愿意让陈黎听到。
他们都只知道坚守自己所谓的初衷,可是陈黎的不易和努力又有谁能看到。
他如果真的是一个昏庸自我的人,他现在就不会下这样的决心去卸林了,他去卸林不仅仅意味着支援,卸林那里有太多他的新敌旧恨,他去面对那些,需要多大的勇气。
那个人看着陈黎,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又慢慢的垂下了眸子,颇有种事已至此,悉听尊便的意味,陈黎叹了口气,然后轻哼了一声甩甩袖子站了起来。
陈也抿嘴跟在陈黎的身后,陈黎自顾的往自己的房间方向而去,他本来就是说要回去休息的。
只不过,在陈黎的身影消失之前,他淡淡的留下了句话,“可以跟着一起,反正如果你没用,我还是随时可以杀了你。”
那个人看着陈黎的身影消失于眼前,突然就着跪着的模样微微瘫了下去,他深吸了好大一口气,其实是害怕的,人哪有不怕死的。但是,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
人的伟大和可贵之处在于,很多事情明明是害怕的,但却还是愿意去做。
第109章
年关将至,寒冷彻骨,陈黎还能想起,仅仅是一年前,这京城还是最热闹繁华之地。
那个时候每家每户都是红色的,喜气洋洋,人声沸鼎,那才是京城的年啊……
禁卫军整装待发的那一天,城里百姓也纷纷开始拖家带口往北走。
当然也还有一些选择了留下,也许是看开了,生死由命,也许是多多少少还相信他们的这位新皇,尽管在那些远去的人群里,跟着一起远去的还有嘲笑的歌谣。
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也没人造谣乱说,他确实是第一人,弃京城于不顾,这跟舍了自己的家有什么区别,大爱总是更难以被理解,大家看待一个人,永远看到的都是肤浅的表面。
陈黎从不觉得自己有多贤明,但他这最后一个决定,是拒绝昏庸的开始。
浩浩荡荡的,陈黎没有回头,如果有缘,他会回来的。
陈也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陈黎,褪去了当初的那份贵气和骄纵,立于马上的陈黎确实有几分英气,陈也紧跟在他的身后,这一去,其实一点也不可怕。
如果他们能够活着,这固然是好事,即使是最坏的结果,败了或者陈黎死了,他也跟着去便是了。
哪里还有什么值得不安害怕的,所有的忐忑都来自不确定,当一个确定了自己的选择,那真的就无所畏惧了。
“殿下……”陈也骑马跟在陈黎的身侧,轻声唤他。
陈黎微微转头,笑了笑,他倒是也默许了陈也继续这般称呼他,做太子挺好的,如果有可能他想再重新的靠自己的努力再登一次基。
“想不到殿下骑马这么厉害……”陈也的目光里有些许的赞赏,平时娇贵无比的太子殿下,没想到在马上也是能够这般飒爽的。
“霍将军教过我……”陈黎看着陈也,还是带着淡淡的笑意,原来不管结果如何,人的聚散可能是无法强求的,但是那些经过,总还是有意义的。
他曾经崇拜过霍麟,他曾经熟悉过霍麟。所以,今日的他,才会是今日的他。
一路往卸林,大家沿路都不敢歇息太久,毕竟现在卸林的局势不容乐观,听着在最前边打探的人说,这几天卸林又开始燃战火了,而他们也必须在卸林没有被攻破之前赶到,一切才算是有意义。
路途之中,他们遇见很多人,有些跟他们擦肩,有些与他们同行,在生死存亡,天下苍生面前,总有不同的人做不同的选择,那些不怕死的人,该佩服,那些害怕死亡的人,也应该被理解,就是因为害怕,就是因为想要继续活着,才有了他们此行的意义。
越是靠近卸林,入眼越是萧条惨淡。
快到卸林的时候,他们做了最后一次的歇息与整顿。
扎了帐,起了火,陈黎一个人坐在大树边歇息,他突然想起了陈笙,上一次陈笙去支援卸林,是不是也曾经过这里,有没有可能他也靠过同一颗大树。
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陈笙上次去卸林的时候还有官栈可休息,如今那里早就已经人去楼空。
“殿下……喝水吗?”陈也不知道何时站在了他的身边,陈也给他递了个水壶。
陈黎抬眸看他,然后接下了,打开放到嘴边的时候,才发现是热的。
陈黎没有直接喝下去,而是看着陈也,陈也笑了笑,然后耸了耸肩,“殿下,不让自己生病大家能到得更快……”这是特殊照顾,也不是,毕竟陈黎的脚步直接代表着禁卫军的脚步。
陈黎垂了垂眸,然后仰头把水喝了进去。
看着陈黎把水喝了,陈也坐了下来,坐在了他的身边,“殿下可还习惯……”
陈黎摇头,有些失笑,“自然是不习惯的,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陈也点了点头,陈黎这么坦诚得让他有些心疼,他怔怔的看了陈黎好一会,然后才又开了口,“瑞王和苏敛都在卸林,殿下可还能接受?”
他们的前部已经到了卸林,他们要来卸林的消息,现在城里的那些人自然是知道的,可能不知道如何接受和面对的不只是他一个人。
“不需要接受什么,他不杀他们,他们也不会在这时候杀我,毕竟卸林需要大家一起的努力才有可能保下,他们虽然都不喜欢我,却都还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对百姓还有怜悯之心。”
就冲着这些,他们在卸林应该也是能够和平相处的。
陈也也笑了笑,他看着陈黎的时候,眼底微微有些骄傲,陈黎是可以的,陈黎从来不是一个傀儡,他只不过是太过于能屈能伸了,但成大事者,都该如此。
“其哥说得对,没人生来就该是英君贤明,但是这条路,你大概能够自己走到。”
陈黎看着陈也,又笑了,难得的多了份柔和的笑,“他还说什么了?”
陈黎现在再提起陈其,心中再没有什么大的波澜了,只是怨恨的那部分已经被消磨掉了,此刻想起陈其这个人,陈黎心里更多的感受是一个故人,一个应该挺爱过他也挺恨过他的故人。
陈也低下了头,余光瞟着不远处跳跃的火堆,似乎是犹豫了那么一会,然后看着陈黎淡淡的吐出了几个字,“他说他不恨你了……”
最后那一句,陈也没有说,陈其说的是他不恨陈黎了,但是陈黎也不再需要他了。
陈也觉得,这一句,也许并不对。
陈黎是需要陈其的,在很多个他自己可能意识不到,或者意识到了却因为陈其已经离开了而无能为力的隐忍下,陈也不只一次的觉得,陈黎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这造就了陈黎对他的阴晴不定,陈黎有时离他很近,陈也猜,大概那是陈黎想陈其的时候,陈黎有时又把他推得很远,陈也猜,那可能是陈黎更想陈其的时候。
陈黎听着这话,只是垂眸长久的沉默,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水放回了陈也的手里,他起了身,往帐子的方向而去,只是在离开之前,笑了笑,“其实我也不恨他了。”
陈也看着陈黎的背影,明明是一种解脱,明明心里放下了怨恨,可陈黎此刻的身影为何那般的落寞,孤身一人,远离家乡,从最高高在上到了如今这境地。
陈黎哪怕置身于人前也是孤独的,陈也看着陈黎孤独又强大的悲伤身影,心里也跟着难过。
赶路虽然辛苦,但是尽了自己的帐内,陈黎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他很难受,那种身体极度疲惫思想却不由控制清醒的感觉让他无比的难受,又或者是对他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感到迷茫。
反正他直到外面彻底都安静了下来,在禁卫军们都已经进入梦乡之时,他依旧清醒着。
他还觉得自己可以强大,但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却又不得不承认,他始终还是有些矫情。
没有困意难受,天气的寒冷也让人难受,尽管陈也给他多备了一床被子。
但却依旧让他觉得冷到彻骨,越是矫情着越是烦躁,别人哪有这般的待遇,很多禁卫军都是席地而睡了。
睁着眼睛躺了好一会,陈黎突然又坐了起来,随手捞过了大披风,他掀开帐子走了出去。
火堆还在继续燃烧着,很多人就围靠在火堆旁的树变互相靠着取暖睡去。
不远处的一个火堆里,有一个人正坐在旁边烤火,可能是跟他一样无法入睡的人,正是那个跟着他们一起同行的人,那个年轻人好像就严逸。
看着那个身影,陈黎突然之间就放松了下来,看来矫情的人不止他一个。
陈黎的脚步刚往那边而去,突然听到了身后微微的脚步声,转头去看,陈也站在他几步开外的地方,陈黎摇头失笑,本想问他为什么还不去睡。
但转念一想又大概知道,在这样的坏境里,在这么寒冷的时候,在他看来情绪不高之时,陈也大抵是不能够安然入睡的。
人有时候就是矛盾的,陈也的心思他大概能明白,陈也也会忠诚于他,陈也甚至会给他极度的尊重,陈也顺从他,永远都不会为难和侮辱他。
但,有些事情,总是不对的,在心里上总是不对的。
陈其再不堪再让他牙痒痒,那也是陈其啊,是让他觉得在这个世界上不那么孤独的存在。
有时候互相感觉存在很简单,哪怕就只是被人刻骨铭心的恨着,也是其中一种。
陈黎还是抬脚往那边而去了,陈也只是双手抱胸的倚在树边,他看着陈黎的身体往严逸身边而去,严逸看见陈黎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起身,只是抬眸看着他。
陈黎自顾的走在了他身边,看着他有些通红的手,笑了笑,“怎么样,是不是后悔跟来了?”
严逸瘪嘴,然后摇了摇头,「不后悔」顿了顿又继续道,“但是真的冷。”
这下陈黎反而笑了出来,“要不要我给你拿床被子?”
陈黎说这话的时候,朝陈也那边望了一眼,陈也居然能够看出陈黎此刻的想法,他转身往陈黎的账内走去。
出来的时候抱了床被子,在这样的路上,这么一床被子可算是奢侈的东西了。
陈也抱着被子朝他们而去,陈黎抬眸看他,陈也微微弯下腰把被子递到了严逸的面前。
严逸盯盯看着眼前的被子,他没有接过去,而是把目光望向了陈黎。
“你向来都是最会拉拢人心的……”严逸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有些讽刺,意味不明。
陈也拿着被子的手紧了紧,目光微缩,陈黎倒是平静,他听着这话。
只是笑了笑,“是啊,我最善长这些,恩威并重,当初你们许大人也是我这样拉拢来的。”
严逸怔怔看着陈黎,想不到他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你觉得我现在这个决定对不对?”带领禁卫军支援卸林或许在很多官员看来是错的,但是既然严逸来了,足以说明在这一件事上,严逸是认同他做法的。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适合当皇帝,可能以前我是有些手段,但那也都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本来就是太子,如果所有人都安守本分,一心向着我,又何来的争斗?”
“现在的一切,如果我做错了,我认,结果我也承担,可是在之前……”陈黎突然抬眸看着严逸,“之前我没有当过皇帝,瑞王又何曾当过,你都没有看见过,为什么就觉得我不行?”
如果他当了皇帝,当得不好,人人反对他,他认了,可是明明大家都没有当过,为什么那些人就认定他不行,这不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吗?
严逸微微蹙眉,他看着陈黎,突然说不出话来。
“行了,你早点休息吧,马上到卸林了,到了那里可没有现在这么轻松了,别把自己的体力都熬完”陈黎说完话径直的起了身,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背着走又往自己的帐篷那边走去。
陈也把手里的被子丢给了严逸,目光有些不满,他冷冷看了严逸一眼,然后潇洒转了身。
严逸看着怀里的被子,陈黎今天这番话倒是让他有些无言以对。
看着陈黎的身影消失,严逸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甩了甩被子,倒是真的盖在了身上。
这天气越来越冷,这赶路赶得人筋疲力尽,他一个文人确实觉得挺苦的。
但是想想陈黎自小比他更加的娇生惯养,他都能受得了,自己有什么受不了的。
夜又变得很安静,在天亮之后,他们又再次出发了,下一次歇息时应该就到卸林了。
他们到达卸林的时候,卸林刚退去一场风波,正是人手缺乏的时候,魏衍亲自去接的陈黎。
怎么说,魏衍始终还是宣国的京城预备军,既然现在陈黎登基了,那自然也是他的新主子。
更何况,现在别说是陈黎了,不管是谁,能带兵到卸林,就是该感激的,他们这里太难了。
在这个时候,稳住卸林才是当务之急,个人恩怨在这里都是渺小的。
第110章
魏衍看到陈黎的时候,老实说其实微微有些不太适应,毕竟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是太子。而现在,站在他眼前的人,他该换个称呼了。
魏衍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跪了下来,给陈黎行了个大礼,他只是一个预备军,其实他不应该站在哪一边?
政治不该是他应该干涉的事情,他只是一个宣国的预备兵,无论宣国是谁说了算,他的责任都只是帮助和扶持那个人。
特别是在现在这样的时候,帮着不要让宣国灭亡,不要让百姓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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