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北的月亮倒是比京城的更圆,可是也很讽刺,越是在这样月圆的地方,越是充满了破碎的人群和破碎的冰凉。
不管这个世界怎么转变,他永远都是孤独一个人,他以为自己不在意的,小时候不知道亲人是谁,在哪,长大后不知道明天在哪,要去哪,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了这样无依的活着。
可是谁又真的天生喜欢孤独,他也想有人陪伴,有人爱着。
陈也把脑袋枕在胳膊上,微微眯眼看着天上的月亮,他没有醉过。
所以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究竟是醉没醉,他只是觉得月亮隔得很远,朦朦胧胧的,好像他的世界开始有些模糊了。
突然之间,他很想流泪,其实他不在乎的,不在乎他拥有的是禁卫军的绝对权力,还是只是一个逍遥自在的普通人,这些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他只是想要保护一个人,那个人是一国之君,那他便做不二之臣,那个人是罪人,他也跟着是罪人,这些他都毫无怨言。
至少他能够为了那个人而找到继续存活下去的理由,可是现在那个理由好像也开始离自己很遥远了,他不曾被爱过。而现在,他甚至开始不配去爱一个人了……
陈也刚想闭上眼睛,突然灵敏的听到了不远处有动静声,他晃晃脑袋,然后悠悠地坐了起来。
看来还是不够醉,多年的训练生涯还是让他对任何危机和动静异常敏锐。
他眯了眯眼睛,看见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有一个身影正在穿梭,这样的人,他倒不是没见过,黑夜里的小偷罢了,但是想想敢在临北偷东西,那也是需要勇气的。
陈也站了起来,不算太稳,但是脑子却异常的清醒,在站起来的一瞬间,他的脑子里似乎就已经有了答案。
临北城一直风平浪静,这里有自己的规矩,没有人敢去破坏这个规矩,而现在三番五次的出现意外,只是因为宣国来了太多的无处可去的百姓,饥饿和绝望会让人做很多自己不敢想象的事情。
一瞬之间,陈也的脑子突然闪过了一丝念头,他赶紧跳下屋檐,朝着那个方向而去,那个人跑的不算太快,那个人很快就要跑出巷口了,而陈也也很快就要追上他了。
那个人冲出了巷口,陈也还以为自己跟丢了,看来喝了酒确实不灵活了,谁知下一刻,那个人又被一股力道狠狠的丢了回来。
陈也赶紧跳下,那个人看见陈也的时候眼神复杂,他不知道自己是碰到救星了还是前后路都被围堵死了。
那个人的眼底突然之间就陷入了绝望里,但是好像又像是得到了解脱,有时候死不可怕。
“啧啧……不堪一击啊……”冷冷清清的声音传来,陈也抬眸往去,阿北边有些嫌弃的拍了拍自己的手,边朝这个人的方向而来。
阿布的身边还跟着两个随从,他边慢悠悠的走来,便伸出了手,旁边的随从把一把匕首放到了他的手上。
阿布走了过来,看见陈也的时候只是微微瘪了瘪嘴,然后直接略过他,径直一脚踩在了那个人的胸口,然后勾着嘴角有些兴奋的举起了匕首。
“他不是故意的……”陈也突然抓住阿布的手腕拦住了他。
身边的随从刚想上前的时候,阿布用眼神制止了,他转眸淡淡的看着陈也,“所以呢?”
“他只是饿极了……”陈也看着阿布,眼眸不自觉收了收,他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强大的,但是在这些野蛮人面前,他觉得自己还是太过柔和了。
“如果我很极了你,我就可以杀了你,是这个意思吗?”阿布看着陈也,眼眸深缩。
陈也收回了自己的手,微微背在身后,他觉得这个人简直有些不可理喻,他微微蹙眉,“这个城里虽然平静,但总会有些事情发生吧,有些你看不见的不也照样发生了,你就不能当自己看不见吗?”陈也觉得这个阿布就是在等着有事发生,等着杀人玩似的。
“可我没瞎啊……”阿布抬眸看他,眼底似乎带了丝丝的不耐。
为什么每一次都能碰见这个人多管闲事?他已经很久没看到敢拦着他的人了。
陈也看着阿布,突然也有点沉不住气了,有些闷了很久的不满情绪在翻滚,或许是因为喝了酒,他觉得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揍人的心,他伸手把地上的人拉了起来,再看向阿布的时候眼底的狠戾也显了出来。
他有很多情绪,很多不满,他已经压抑了许久,他一直忍辱负重的。
可是现在,他突然不想再忍了,很多情绪一瞬间全涌上了他的心头,他突然觉得他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了。
“走……”陈也把那个人往身后推了一把,那个人回过神立马跑了起来,阿布身边的随从见状立马跟了上去,陈也刚想追,突然感觉肩头被拉住了,阿布已经近在咫尺了。
四目相对着,眼看着就各自控制不住怒火了,突然不远处传来了声音,“阿布,给我滚回来。”
阿布闻言突然下意识的蹙眉,就跟玩不尽兴被逮到的孩子,他微微后退了一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阿布后退的时候似乎微微撅了一下嘴,真的像个玩不尽兴的委屈孩子。
“你,完了……”阿布突然抬手指向了陈也,“要么滚回你们破碎的京中,要么在临北以后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陈也眼看着阿布有些不情不愿却还是悻悻的转了身,然后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里。
陈也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往刚才那个人逃跑的方向而去,在巷口不远处他看见了那个人,已经死了,陈也定定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个人,突然觉得或许有时候死亡也是一种解脱。
陈也深吸了一口气,转头望向黑暗里,可能这个世界有些时候,有些地方,是比黑暗更黑的。
陈也垂眸,沉默了好一会儿,还是抬了脚,这个世界可能没有谁能改变谁的命运,也没有谁真的能拯救谁,每个人都是这么来,这么去,有些人可能比较幸运,一生有伴。
而他,注定是孤独的。
第140章
陈也回去的时候,脚步还是习惯性的往陈黎房间的方向而去。
有些难得的,似乎听到了陈黎久违的淡淡笑声,想起来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陈黎笑了。
陈黎自从坐上皇位开始,明明是拥有了普通人如果得到做梦都会笑醒的皇位,可他却从那一天起就再也不笑了。
而此刻好不容易再次听到了,却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陈其。
或许是想起了某些久远的记忆,他生命里那两个重要的人好不容易才再次的又有了笑意,陈也突然就不忍心打断这一切了,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倚在了门外不远处的石柱上。
听得不算真切,隐隐能够听得陈其和陈黎的交谈,那是属于他们自己的回忆,可能在当时觉得很苦,现在再想起竟然也变成了甜,可是,没有他啊。
在陈黎所有可以称得上是美好的回忆里,从来都没有过陈也的影子。
陈也一个人倚在木柱上没一会儿门就被打开了,似乎知道陈也就在那里,陈黎微微侧身,望着陈也的方向瞟了一眼,陈也深吸一口气抬脚从黑暗之中站了出来,“殿下……”陈黎看着他,似乎淡淡笑了笑,然后目光往门里瞟了一眼,“你进去看看他吧……”
陈黎说这话的时候整个脸色都是柔和的,说完之后他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了,手上还拿着从陈其身上换下来的衣物,堂堂一国之君,只有关于那一人的事情,他愿意亲力亲为。
陈也看着陈黎的身影消失才收回目光,然后望向了那扇门,陈也推门进去的时候,陈其坐在桌前的椅子上,手里拿着杯茶在转悠,看起来清爽了很多,头发剪了,胡子也刮掉了,身上的衣物也是干净舒服的,之前的狼狈似乎已经看不见了。
看见陈也的时候陈其淡淡笑了笑,陈也有种错觉,陈其和陈黎的笑现在都如出一辙了,原来总会越来越像自己的爱人这句话是真的。
“过来坐啊……”陈其把杯子放下,瞟了一眼身旁的位置,示意陈也过来坐下。
陈也转身关门,然后抬脚走了过去,他把椅子微微拉开了一些,然后坐下坐在陈其的身边。
陈其抬手给陈也倒了杯茶,微微的推到了他面前,然后抬眸看着他,“晚上去哪了?”
陈也笑了,笑得有些苦涩,「出去逛了一圈」,难得陈其都这模样了,还时时刻刻惦记着他的去向,陈也说这话的时候举起来面前的茶杯,低头喝了一口。
看着陈也喝了茶,陈其微微的又笑了一下,“你还习惯这里吗?”
陈也放下杯子,始终低垂着眸子,“不习惯也得习惯,不是吗?”
现在已经轮不到他们说习惯或者不习惯,也轮不到他们去选择,喜欢或者不喜欢,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摆在眼前,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已然是如此了。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气氛就安静了下来。
这人世间的感情分很多种,男人和男人之间也存在着很多种情谊,很多情绪纠缠在一起之后,陈也其实已经不太分得清楚他对陈其究竟是什么什么感觉?
陈其曾经是他最敬重的人,陈其是他的恩人,陈其也是他身边为数不多的,陪着他走了很长一段路的人。
可是突然有一天,走着走着,他好像就被抛到了身后,他好像就再也跟不上他们的脚步,他好像突然之间不再被需要了。
不再被需要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更悲哀的是,陈也发现自己不再被任何人需要,陈其不再需要他,陈黎也不再需要他。
沉默了好一会儿,陈也才又看了抬眸看了陈其一眼,“孙大夫明天就要开始给你治疗了,会害怕吗?”
听着陈也这话,陈其突然笑了笑,笑得很坦然,“有什么可害怕的呢?我就当自己已经死了。”
这种心情他们应该早就有所体会,这很久很久以前,在面对着很多危险的时候和绝望的时候,他们本来就已经没打算能够活着下来。
陈其确实没有什么可怕的,他残了也有人愿意照顾他,他好了也有人愿意陪伴他,哪怕他死了,也有人愿意跟着他一起死。
陈也没再说话,陈其突然抬手捏住了陈也的手腕,然后微微侧头看着他,目光平静,“你喝了多少?”
陈也转头看着他,突然之间眼圈有些发红了,陈其捏着他手腕的力度,他太熟悉不过了。
陈其开心的时候,陈其生气的时候,陈其很多很多时候都会这样捏着他的手腕,陈其捏着手腕的时候会有很多情绪,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凝聚在这一个小小的动作上,甚至有时候陈其气急了,也只是这样蹙眉捏着他,陈其从未跟他动过手,虽然他不是陈其的对手。
感觉着陈其手心的温度,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陈也觉得心里有根弦崩塌了。
他突然苦笑了一声,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啊……”
不知道这几个字,不知道究竟回答的是什么问题,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此刻的感受。
反正就是不知道,所有的事情都不知道,他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之间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陈也抬手握住了陈其的手臂,然后盯盯的看着他,“其哥,在秘牢里的时候,我们相依为命,后来我们一起出来,一起到殿下身边,我一直以为我们是一体的,我们曾经……”
说到这里的时候,陈也突然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继续道,“我们曾经真的很亲近的,是不是?”
陈其垂眸看着陈也捏住自己手臂的手,他没说话,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陈也向来是一个很有分寸的人,他不像陈其那么放肆,不像陈其那么任性。
所以他喜怒不形于色,他习惯很多情绪都憋在心底,而此刻也许有些情绪已经到达了他的顶点,所以他必须要发泄出来,可是他就连发泄也是这般的平静隐忍。
“后来你走了,我陪着殿下度过那段很艰难的时光,后来我又陪着他去卸林,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可能会永远留在他身边了,哪怕只是远远地保护着他,我一直觉得我的命运还不算太糟糕,至少不同的时候,都有不同的人陪着我一起走过来,我相信你曾经对我的好是真的,我也相信殿下对我的依赖是真的……”陈也低下了头,突然又沉默了。
好像什么都是真的,但到头来一切又变成假的了,往后好像没有人再需要他,也没有人会陪着他一起走了。
当然他明白,有些话如果他不说出来,陈其也好,陈黎也罢,他们可能都不会开口跟他说让他走开,也不会真的丢下他,但是感觉就是不一样了……
沉默了许久,陈其突然抬手摸了摸陈也的头发,就像很久以前那样。
“好了,回去睡一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这句话应该可以用在很多地方,虽然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会不会好起来,不知道陈也的情绪会不会好起来,也不知道他自己的脚能不能好起来,不知道宣国还会不会好起来。
但是在这一刻,除了这一句话,好像也没有其他的语言可以表达了。
陈也抬眸看着他陈其,陈其笑了笑,然后抬眸用指腹轻按住了他的眼角,微微侧头,“我跟你说过的,男人,不要轻易的流泪。”
陈也看着他,突然又觉得时间是能够重叠的,有时候他觉得陈其已经离他很远了。
但是此刻似乎又变得近了,他似乎又能够感觉到当初的那个陈其了。
初到密牢里的时候,他害怕不安惊慌,很多次都差点被结束生命,是那个时候陈其不羁的笑带给了他安全感,那个时候陈其就是高傲的,他藐视一切,却又会揉着他的眼角说不要害怕不要哭。
看着陈也的目光,陈其突然又笑着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妥协,「好了,好了,要是真觉得难受就准许你哭那么一会」陈其拍了拍陈也的脑袋,“我还在呢,不用扛着。”
陈也从陈其那里离开的时候,陈黎还没有回来,他似乎去找陈笙了。
来了临北之后,倒是真的很多东西都天翻地覆了,就连陈黎和陈笙的关系似乎都不那么紧张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的,很奇怪,一大家子在一起的时候,恨不得弄死对方,现在倒好,一家子死得没剩几个了,倒是又开始念起兄弟之情了。
姓陈的可不多了,本来就没有几个兄弟姐妹,死的死,散的散,反目的反目,想在临北再找几个姓陈的可不容易了,霍麟倒是让人找了,还真不一定还能找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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