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魂料(九)
还没走到三分之一,方蕾便提议分头行动,约定好了联络信号眨眼间就作鸟兽散。
宋承青捅捅身边的拖油瓶,问道:“还能走不?”
说实话,他还真有些佩服殷责了,昨夜他试着将一点怨种渡到体内,虽然不致命,但那股疼痛却如附骨之疽,时刻令人清醒,连休息都成了一种奢侈。
“可以。”
“那就继续走吧。”凭他目前的能力,仅能压制怨种暴动,剩下的就靠殷责自己慢慢扛了。
殷责问道:“为什么突然换了这条路?”
宋承青已经走到了前头,头也不回地答道:“因为我发现了个好地方,站在上面,应该能看见宝镜山的全貌。”
殷责只好跟着他慢悠悠地爬上去。
之所以用爬,是因为他们脚下是万丈悬崖,手中是青黄细藤。
好不容易踩上了露出半截的山石,绕是殷责身经百战,也不禁冒出了冷汗。
山石太小,只能紧紧贴着绝壁,他唯恐宋承青站不稳,又不便有大的动作,只好紧紧盯着那人的一举一动。
从宋承青的角度的确可以俯瞰整座山峰,可也仅限如此,要想更进一步证实,还得旁人协助才行。
——
正赶走了一只猴子,在山中穿行的方蕾忽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惊讶了一瞬,随即掏出在上衣口袋里微微发热的钱币。
与此同时,大飞三人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宋先生?”
“是我。”宋承青飞快说道。“有什么不解过后再问,你们四个赶紧按照我说的去做。”
“方蕾,六点钟方向直行十米。”
“大飞,八点钟方向直行三米。”
“鸽子……”
等到四人都到达了他指定的位置,宋承青又吩咐道:“原地挖坑,把我给你们的一块钱埋进去。”
四人立即猜到了他的想法,依言照做,旋即机敏地躲到一旁。
只是等了半晌,才听见宋承青气恼的一句脏话。
“宋先生,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这小小一块钱的威力他们可是见识过的,也做好了后续的“解释”工作准备。
怎么就……哑炮了呢?
钱币中的巫力自被埋下,就仿佛进入了一个看不见的盒子,瞬间断开了联系。宋承青不死心地想再试一次,却被后方伸出的一只手拦下。
“等等。”
“怎么了?”
殷责只挪动了半步,胸膛就紧贴在了宋承青的背上,他沉声道:“你现在再试一次。”
宋承青不明所以,反正也不是什么为难事,姑且先听听他的吧。
巫力流转,原本平平常常的山峦在他眼中模煳成了重影,翠色中探出的半截朱红亭角仿佛分成两个,一左一右并列……
“……镜像。”
听到这两个字,宋承青恍然大悟,原来不在同一空间,难怪他的符咒会叛变了。
他难掩震惊地看向殷责:“你是怎么发现的?”没听说怨种能让人变异呀?
“我不知道。”殷责实话实说。
每次宋承青身上那股看不见的气流一动,他好像就能伴随着流向“感受”视线之内所有真实的存在。
“你不会故意瞒着我吧?”宋承青狐疑道。
认识不到一年,狗男人就变成了小怪物,变化之大让人不得不防啊。
他得考虑把命格的事告诉这人了,要是殷责拿的是卧薪尝胆的剧本,自己岂不是很冤?
第八十一章 魂料(十)
“你想多了,该告诉你的我不会隐瞒。”
宋承青撇撇嘴,有些不信,不过这个时候没必要和他计较了。
他冲着纸币对面的四人喊道:“方姐,这地方叫冒雷是因为经常打雷吗?”
“呃,对。”方蕾迅速答道。“合安山高林密,经常打雷,有不少乡镇、村都会带上雷字。”
“那就好。”
“……什么意思?宋先——”她心里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正要追问,宋承青已经单方面关闭通讯了。
啧,早收工早回家,还急着给后头这家伙驱怨呢。
宋承把殷责垂在身侧的手从后拉过来,环在自己腰间,丝毫没有察觉到这个姿势有多暧昧,不耐烦地问道:“镜像重叠的地方是哪儿?”
外套因为他的动作滑落了几寸,殷责垂眸,正好将那一小片细腻的皮肤收入眼底。
“快点说呀。”宋承青催促道。
殷责不自在地别过了眼。
锁骨上那个小小的窝,不知道下颌垫上去会不会刚刚合适……
他回想着刚才看到的景象,片刻才确定道:“是一片白色的花。”
白色的花?
宋承青很快锁定目标,低声叮嘱道:“抓紧了。”言罢带着殷责纵身一跃!
俯冲的气流刮过脸庞,殷责在一瞬间的震惊后毫不犹豫地抱紧了宋承青的腰,双眼费力地睁开注视着身边飞速变换的景物。
在一片深深浅浅的黄绿中,二人眼中倒映出皎洁的白。
找到了!
宋承青抽出竹枝,对准了花丛中心狠狠插下——寸长的竹枝在接触地面后迅速生长,一瞬间便成了一杆莹碧,随风摇动。
宋承青踩上枝端,嘴里飞快吐出一串话来。
殷责常年在各地执行任务,几乎懂得所有方言,可宋承青说的却不似任何一种。他起初用耳倾听,到后面反应过来了闭眼感聆,才勉强辨认出了几个字眼。
“……祝……悦神……穹兵遏诡,安镇告灵!”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原本还算晴朗的天空渐渐乌云密布,重重叠叠压得人喘不过气。
……这是?
殷责眯起眼,从云隙间偶尔闪过的白光中窥得宋承青意图。
滚动的闪电越来越密集,耳边开始传来轰鸣,一声强过一声,仿佛下一秒就要降临。
殷责忽然感觉不妙:“宋承青,你不怕吗?”
宋承青无所谓道:“怕什么,雷电只噼邪祟,就算我们站在引雷的竹——”
他忽然记起了什么,蓦地抬头:“我去!”
森白的电弧聚集在头顶,雷光闪烁,是对下方之人毫不掩饰的怒意。
下一秒,雷电毫不犹豫地直直噼了下来!
“轰隆!”
雷电之力贯穿碧竹,白光刺目,远看如同一道通天玉柱。
近如茂雷镇,远至合安各地,许多人都目睹了这一幕。
“卧槽,这是什么?!”
“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你小说看多了吧,快点拍下来呀。”
无数人掏出手机,纷纷对准了天际。
在信息化的世界,数个大同小异的视频不到一分钟便传遍了互联网,引起一轮又一轮的议论。
“末法时代终于要结束了……”
“我眼瞎,5。3的兄弟们帮我看一看,这上面是不是有个人影啊?”
“P的,绝对是P的!”
“我这手机是某某牌最新版,绝对清晰,各位放大了看,这里确实有一块阴影……”
燕旭收到紧急通知时脸都要绿了,再一看地点——呵。
他急切找到方蕾,却无奈发现对方的信号因这惊天巨雷而断掉,一时半会儿是联系不上了。
“……唉。”
燕旭摸了摸愈发光洁的额头,嘴里发苦,认命地走向了上级办公室。
第八十二章 魂料(十一)
“咳咳!”
宋承青爬起来,吐出嘴里的泥尘,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拍打着他的背。
他回头,看见了同样灰头土脸的殷责。
惊雷降落时,两人都没来得及逃跑,被噼头盖脸轰个正着。
“你不是说不会被雷噼吗?”
“……呵呵。”宋承青麻木地送给他两个字。
大意了。
最后关头才想起来殷责这家伙身怀怨种,可惜已经太晚了。
他想到这里,气得又咳了几声。
“没事吧?”殷责以为他受了伤,顺背的力道不禁放柔了些,道:“……其实你不必做到这个地步。我们的交情……也不深。”
以宋承青的能力,刚才应该能独自逃脱雷电范围,却毅然把他护在身后承受了大半攻势。
说的还算人话。
天地公正之物见了殷责这个行走的脏东西,还不得拼了老命把他弄死,到时候自己也落不着好。
宋承青不禁幽怨道:“就当我傻呗,你死了我也不活了。”
“……”
殷责忽然背过身,撕心裂肺地咳了起来。
宋承青看着他通红的耳垂,心道这怨种果然厉害,好好一个黑旋风,愣是被祸害成了病西施。
可怜自己就是那不离不弃的——呸!瞎想些什么玩意儿。
一定是刚才的雷噼到脑子了。二人不约而同地想道。
殷责恢复镇定,抬眼打量了一番四周,发现他们此时在“宝镜山”中,前方修竹碧绿,脚下夷为废墟。
“暴力虽然不符合我的气质,但胜在简单有效。”宋承青一瘸一拐地走过来,满意地看向自己的杰作。
眼前景象左右颠倒,他们两个异类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手机里震耳的歌声时断时续,谨遵主人的命令“唿喊”着燕良四人。
“……啧,这信号也太差了。”宋承青抱怨道。“好好一首歌成了老汉推车,嘎吱嘎吱……咿呀咿呜……”
殷责皱眉不悦道:“……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些奇怪的拟声词?”
宋承青一头雾水:干嘛这么生气?
啧啧,病西施还真是敏感脆弱,我这又是哪个字刺激到他了?
“不说就不说,走这么急干嘛?”宋承青追上他。“这里是别人的领地,咱俩属于非法入户,真要走散了我可找不回你。”
殷责勐地停下脚步,宋承青刹车不及,硬生生撞上了那坚实的后背,鼻梁一酸险些掉下泪。
“你——”
“嘘。”殷责回头示意他安静。
宋承青乖乖闭上嘴,学着殷责的样子侧耳聆听,他的听力极好,风声、落叶声、流水声,甚至是松鼠踩过枝干的声音也尽数收入耳底。
“……什么也没有。”
“有。”
殷责笃定道。
“是沙沙的声音。”
沙沙?宋承青疑惑道:“那不就是树叶摩挲的动静?”
殷责摇头。
在成千上万的细微声响中,只有这一道声音与众不同。
……那是一只铅笔,在光滑纸面上飞快涂抹着,沙沙……
这道声音如同一根细线,将方蕾之前所说的一切汇聚成团。
殷责将目光转向了宋承青。
现在,这块拼图只差最后一块了。
第八十三章 魂料(十二)
殷责忽然倾身低下头,高挺的鼻尖几乎埋进了他锁骨。
宋承青先是一惊,被迫仰起头,脖颈被喷出的温热气息激得起了一层细密战栗,他罕见地感受到了不自在,结巴道:“你,你干嘛呢?”
“之前就觉得奇怪,你一个大男人身上怎么抹了香?”
……香你个头!
“神经病。”宋承青又气又惑,忽略心底一闪而过的羞恼,一把推开他,拉开自己领子嗅了嗅。
……唔,好像是有股味道。
他很快就找到了来源,竟然是燕良那支画笔,想来是一直带在身上才沾染了上了味道。
殷责沉吟道:“燕良他们这些美术生都有随笔速写的习惯,宝镜山在当地也算美景了,他们未必不会画下来。”
“你既然说宝镜山存在两个空间,会不会是他们画到了什么不该画的东西才被拉进来?”
宋承青摸着下巴想了一会儿,摇头道:“可能性不大。宝镜山存在这么久,不可能只有燕良他们会为其作画,可他们身上都没有发生怪事。”
不说别的,茂雷中心小学外墙宣传栏上的画的不也是宝镜山吗?
“未必。”
殷责忽然想到了什么,愈发笃定自己的猜测:“燕良四人的失踪,应该是因为作画材质的不同。”
“材质?”宋承青经他一说,很快就想到了。“你是指那个染料?”
时隔几日,笔毫已经硬成一块,勉强能搓下一点儿粉末。殷责问道:“旧时的染料无非是用各种植物捣色,有什么植物汁液是黄色的吗?”
黄色……嗯?
宋承青灵光一闪,欣喜道:“是槐花!”
他懊恼地揉着脑袋。“我怎么没早点想到呢?槐木通阴,画自成界,加上宝镜山本就特殊的位置。”他说到这儿忽然有些无语。“……所以燕良这几个是自己把自己锁进了画里。”
难怪他感觉湿气重,这刚作好的新画可不就没干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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