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葭言似乎还未泄恨,又抄起梳妆台上的刮眉刀,把柏欣言的眉毛头发刮得东一茬西一块,恨恨骂了句脏话,这才开口问道:“宋先生,我的任务是不是已经完成了?”
“……啊,对对。”
“那请开门吧,我急着回家吃饭。”柏葭言手一扬。
“事情都办妥了,门当然也恢复原样了。”
柏葭言点头,大步向外走去。
门甫一打开,迎面而来就是一掌,柏葭言早料到了,侧身躲开柏铭的耳光,右手反握住方淑兰高举的手。
“你、你竟然这样对你妹妹!”
“怎么?你还想对我动手!”
宋承青连忙收拾东西追到门口看戏。
“二叔胡说什么?”,柏葭言甩开夫妻二人,面上犹带怒色,“柏欣言这样的人,哪里配做我的妹妹?!”
“你、你这个变态!欣言和你当然不是一路人!”
柏葭言听到这句脸色更加难看,不想再看到这些人,推开面前的方淑兰就走下楼。宋承青本也要跟着离开,却被柏铭拦了下来。
“宋先生,我女儿她怎么样了?”
“宋先生,欣言的病治好了吗?”
一连声的宋先生围堵过来,宋承青强忍不耐,清了清喉咙:“死不了,你们自己去看吧。”
方淑兰早已扑到床边,一边流泪一边为柏欣言解绑。
宋承青提脚欲走,又被柏铭拦住。
“请等一下,宋先生。”
“又怎么了?”
柏铭矜持地笑了笑,“家父想要见见你。”
好好一句话,自他嘴里说出就变了味。宋承青心道,估计在他眼里,自己就是蒙主召见却不知感恩的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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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柏家主并柏铭夫妇端坐,宋承青老神在在,大有你不开口我也不说话的意思。
方淑兰嫁入柏家多年,十分了解丈夫和公公的性子,知道他们是想压一下这位不在掌握中的高人。
可她心中对宋承青非常感激,犹豫了片刻,开口为众人递了个台阶:“宋先生不妨试试这茶,这是父亲多年珍藏,今日拿出来,可让家中小辈馋得紧。”
柏家主看了一眼方淑兰,淡淡道:“不过是盏茶罢了。宋先生此次救我孙女,感激不尽,如若有何需要,柏家上下必会竭力满足。”
“对对对,多亏了宋先生妙手回春。”柏铭也连忙致谢。
宋承青摸摸鼻子,忍不住打断话头:“别急着谢了,我可没说过她的病能根治。”
柏铭顿了一下,急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铭,让宋先生把话说完。”
宋承青看向在场三人,“我只能治这一次,以后柏小姐病情复发,任谁来求我也不会再出手。”
方淑兰一下子就慌了,“为什么还会复发?你不是把欣言身体里的”那个东西”拿出来了吗?”
显然监控如实记录了那诡异的一幕。
“是啊,宋先生,你不能一次根治吗?”柏铭急道。
一直未出声的柏老爷子用烟斗敲了敲桌面,面色沉凝,斥道:“都别说了,宋先生既然愿意告知,自然会有办法。”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隐有怀疑,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莫非是故意为之,日后好借此拿捏柏家?
宋承青有些不满,还得给他们挨个讲解不成?
常娥之苦,源自人心之毒。
这世上有多少不公,就有多少不平,有的人忌妒一时便能烟消,忌妒一载也可压抑,若是忌妒不褪就可能滋生邪魔。
柏欣言从小骄纵、认为美貌配上身份才是相得益彰。
当她渐渐长大,看到那一张张漂亮面孔长在了普通人身上,心中涌现的是无限的愤怒与屈辱。
这些人凭什么长得和自己一样漂亮?!她是什么身份,她们又是什么身份!
初时还能抑制的情绪,在面貌越长越平凡后渐渐高涨。
为什么?
那些女人没有高贵家世、没有出众学识、没有过人才艺,和自己比起来就是一滩烂泥!没有相匹配的一切,光有美貌就是罪恶!
对,她们都有罪!
不敢剖白人前的嫉恨、对自身扭曲的认知,柏欣言在长久的折磨中神化自己,开始了她的“清洗”。
第八章 离开
“暴力、恐惧、嫉妒,都是她最喜欢的养分。”宋承青说得口干舌燥,仰头灌了一大杯水。
方淑兰听到这儿,辩解道:“不会的,欣言没生病前在学校是很受人欢迎的,也常常和朋友出去玩,东兰街的别墅还成了她和同学朋友的基地。”
宋承青把这话和自己在镜中看到的情况结合了一下,不禁挑眉,“难道柏夫人没发现吗?柏小姐的”同学朋友”可都是些家境平凡、甚至困难的漂亮女孩子呢。。”
常娥之毒只会在恶意之间生存。
柏欣言恐怕早已发现自己的异常,她很聪明,邀请他人游玩、做客,极尽所能地展示自己的财富,利用自己的优势让他人产生恶意。
哪怕是一瞬间的羡慕嫉妒,都会被她打上标记。
方淑兰哑口无言。
宋承青继续说道:“常娥之毒会渐渐让她变成半人半蛤蟆的状态,柏小姐因为不满自己变得丑陋的外形,便将自己的一点异样泄露给你们。”他叹了口气,“唉,所以你们就找上我了呗。”
“也亏了你们把她锁在家里,要是去了医院可就难以收场了。”
医院那种充斥绝望的地方,毫无疑问会成为柏欣言最完美的牧场。
良久沉默后,柏家主问:“依宋先生所言,此毒为欣言心生,无法根治,那有什么抑制的法子吗?”
面对三人殷切的目光,宋承青心生厌烦,索性挑明了,“我之所以用与她血脉相连的女人来做引子,无非是为了看她的心毒究竟有多深,显而易见,即使是自己的堂姐,她也想要杀之后快。”
“说句招人恨的,柏夫人日夜照顾女儿时,也不知道自己女儿看着你的脸,有多想把它划烂吧。”
“就算这次把毒拔除了,焉知柏小姐不会故态复萌?”宋承青下了结论,“现在你们只能找心理医生时刻监控她的状态。”
这样不堪的真相揭开后,方淑兰反而哭不出来,柏铭搂住妻子,闷声问道:“医者仁心,宋先生为何不能再施援手?”
他刚问完就被柏老爷子厉声斥责,宋承青看这两父子装模作样演双簧,顿时来气,“害人害己的傻逼,我没把她弄死就算对得住”医者仁心”了。”
“你!”
“行了,我也不稀罕你们的谢。”
再待着也讨不着好,宋承青抓起布包转身就走,还不忘刺上几句,“给你们一个忠告,柏欣言要是再变态下去,第一个死的绝对是你们!”
他回头阴阴地笑了,“不信的话,去看看她房间墙上的那副海报背面啊。”
“宋先生,等一等——”
柏铭和管家追出来时,宋承青已经一路狂奔到了小区岗哨前,门口的保安还认得他,简单问了几句就让他离开了。
唿……
一口气跑了两条街,宋承青坐在地上累得直喘气。
卦象果然没错,自己就是个倒霉蛋。
之前得罪的还没完,现在又招惹了一个柏家,本来还想借着这柏家的势躲个干净呢。
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
宋承青缓过劲,望着周围林立的美食酒家,再摸摸自己瘪了一块的肚子,心中一阵凄凉。
好饿啊。
午餐早就吐光了,这一趟又消耗了太多体力,真是亏大了。
宋承青漫无边际地想着,他衣服上沾了不少污浊,脸上身上黏煳煳的全是汗,看起来脏得很,路上行人见了都尽量避开他。
虽已入夏,晚上气温还是有点低,夜风扫过,宋承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寻了背风处,裹紧双臂昏沉了半宿,直到东方渐露鱼肚白色,才被一阵香气勾醒。
是一碗热粥和两个包子。
“……”
宋承青环顾四周,只有一辆载满蔬菜的小货车正徐徐行驶。
“……谢谢。”他对着已经驶远的货车轻声说道。
透明塑料碗很烫,宋承青小心掀开盖子,边吹边喝,一碗热粥下肚,这才觉得自己体力恢复了大半。
“世上还是好人多啊。”
宋承青不禁感叹,望着天边初现的淡红云霞,胸中燃起无限希望。
他拎起今天的午餐——包子,悠悠哼着曲儿,打算先找个工地搬几天砖,挣两儿猫粮钱。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
一曲窦娥冤让他唱的比情歌还黏黏煳煳,路灯悄然熄灭,远处的清洁工不慌不忙地扫着道路,晨练大爷们慢慢跑过他身边,对他和善地笑了笑。
奉京,又迎来了一天喧嚣。
第九章 起意
长安大,居不易。
晚上十点的夜市街人声鼎沸,爆炒声、吆喝声、嬉闹声交织成曲,宋承青仰头灌了一杯冰水,眼角被辣椒逼出一片飞红。
他发丝凌乱,穿着T恤短裤,脚上趿拉了一双拖鞋,和周围人群完美融合。
“哈哈哈,难怪我二叔找不到你!”
对面的柏葭言乐不可支,手上飞快剥着龙虾壳,剔出一块块雪白嫩肉,笑道:“你那天跑得快,我二叔他们可被老爷子好一通臭骂,派人找了几天,还是没找到你,连我爸都被迁怒了呢。”
她虽然离开了柏家,可还是和兄长们保持着联系,否则也不会知道这么多消息了。
宋承青抹了抹手上的酱汁,问:“你家那几位脾气不好就算了,能力也忒差了吧,我也没躲他们啊,怎么就找不到?”
他脸上是真切的疑惑。
“人没本事还会狂呢,有本事的就更傲了。”柏葭言嗤笑,“那些”大师”们哪个不吃毕恭毕敬这套,虞夏风气向来如此。他们一定是觉得你恼了,故意避而不见,没准现在都离开奉京逍遥快活了。”
说实话,在工地上见到宋承青时,她也以为自己花了眼。
没见过混得这么惨的“大师”。
逍遥快活?
宋承青无奈摊手,“我穷得只有自己了,他们怎么尽瞎猜。”
“乐死我了,只怕所有人做梦也不会想到你在工地搬砖吧。”
宋承青郁闷不已。
“比你差劲的人一桩生意都有十几万了。”柏葭言掰开筷子,递了一双给他,边吃边问:“你怎么混到这个地步了?要不是我昨天去那儿找人,还真不知道传说中的宋大师就要流浪街头了。”
说起这个宋承青就憋气,面前的炒面都不香了。
“我一不看风水,二不算命途,唯一擅长的医术也没人信。唉,日子虽然难混,总还是饿不死。”
当然,除了饿死还是有其他风险的,遇到他人有疾,上去一句你家里人就要中邪死了,不被人乱棍打出来就算命好。
他只能换了个话题:“你去工地找谁啊,那里也不像你这大小姐该去的地方啊。”
柏葭言闻言眉目舒展,露出一个炫耀又勉强克制的笑容,“我去找我老婆啊,她可是你们工地的工头呢。”
大型单身狗宋承青迎面接了狗粮,顿时惊呆了。
“你这就……结婚了?”
他可连恋爱都没有谈过呢。
宋承青不禁酸了起来,柏葭言见他眼中只有羡慕,没有令人不快的反感和虚伪,心情大好,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和爱人的甜蜜瞬间。
“我老婆可厉害了,厨艺又好……”
宋承青难得结识投缘的朋友,虽然被齁得只想吃柠檬,但还是忍酸附和。
二人聊了两个多小时,撑得肚皮浑圆,柏葭言付账回来,看到宋承青正掏出裤袋里的一沓票子细细数着。
她走过去,搭上宋承青的肩膀,“你这点钱都给我了吃什么、喝什么?这顿我请客,你要是过意不去就记账,以后再还我。”
“也行。”
宋承青觉得可以接受,又听柏葭言问道:“我今早跟老婆聊起你的事,我老婆让我问问你,要不要考虑做笔大生意?”
“生意?”宋承青诧异道。
“你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名气有多大,一身本事别浪费了。来来,我给你当股东……”
柏葭言一边絮叨着,一边拎起背包带着他离开夜市。
宋承青听她说了一路,越听越不可思议,忍不住开口打断:“等等!”都市龙组”就算了,”宋子观音”是什么鬼?!”
柏葭言纠正道:“是宋子观阴阳。”
“……”
这还不如送子观音呢!
话虽如此,宋承青还是不可避免地心动了,但一想到师父的嘱托就泄气了,“你的计划是不错,可我师门有训,唯有远游方能安然。”
师门?
柏葭言眨眨眼,这才想起这位新朋友和传说中的天烬是同门,不由好奇,“你师兄也不受约束啊,你们师门还玩双标?”
“……”
宋承青沉默一会儿,才回道:“我们又不是一路人。”
柏葭言见他脸色不佳,赶紧转移话题,“你瞧那些大师,哪个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只有他人求上门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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