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少杰坐在床边,面上忧心忡忡,轻声唿唤:“父亲,您感觉好些了吗?”
殷蓥没回答,被子下的手紧紧抓住了殷少杰的,双眼亦紧紧注视着他。
殷少杰反握住他的手,低声道:“父亲放心,儿子全明白。”
殷蓥这才松开了手,不甘又疲倦地睡了过去。
如今的殷家早就不是当年那个令人咂舌的世家了,短短一年多的时间,便经历了权力倾轧、商界混战种种风波。
眼看殷家可能就此一败涂地,卧病在床的殷老家主硬是凭着自己的执念和不甘站了出来!虽然没能带领殷家重回巅峰,但至少打消了众世家分而食之的意图。
殷少杰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没有谁会眼睁睁看着肥肉坠落而不捡,小儿佩金而不抢,宋家、陈家、钱家……都在翘首以盼。
只要祖父流露出将死的讯息,所有人都会蜂拥而上!
殷少杰深深唿出一口气,心里的烦躁和苦闷几乎将他压弯了腰。
父亲身体每况日下,从前备受称赞的叔叔和堂兄堂弟们竟无一人能帮衬,偌大殷家,只剩下他们两兄弟苦苦支撑。
真是可笑啊。
殷少杰为殷蓥掖了掖被子,又静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离开。
他明白父亲的意思,可他并不想这么做。
父亲对宋承青的怨恨已经影响了他的理智,莫说让他们出丑,即便是宋承青和殷责死了,殷家也不会再回复到从前。
殷家已经是院中枯树,只差一阵风便能吹落黄叶,但那阵风不能再是宋承青了。
更何况……
殷少杰浮起一抹苦笑,父亲难道忘记了吗?他们和殷责,也是血脉相连的兄弟啊。
——
西关大道附近的居民发现,那栋什么研究所最近不知道在搞什么,天天都有车进进出出,各种家具像不要钱似地往里拉。
“你看,又扔出来了吧?”老王婆啃着瓜子,指指点点道。
“这已经是今天第三车了,你说那什么所会不会在干什么坏事呀?”
她们姐妹几个注意研究所很久了,门上写的是做正经环保生意,可哪有这么做生意的呀?不管白天还是黑夜,那灯就没开过三次,天天都有人围在门口却从不见里头开门。
老王婆几个一度怀疑里面是什么邪教聚集地,为此还报过警,可惜不了了之。
“又来了一车。”老王婆戴上老花镜,眯着眼睛细细打量篷布缝隙。“我瞧瞧,这是什么东西……哎呀妈呀!”
忽如其来的尖叫震得其他人为之一聋,连麻将也不打了,团团接住软成一滩的老王婆,急得直问:“你看到鬼不成,怎么吓成这样了?”
老王婆双眼翻白,一个大妈用力掐着她的人中这才把她疼醒。
“王芬,你没事吧?要不是送你上医院?”
“我看还是打电话给你儿子吧?”
老王婆躺在床上,气若游丝:“……不用了。”她想到刚才在眼前一闪而过的画面,脸色顿时青白,手脚也不听使唤地哆嗦起来。
其他人见状,连声逼问:“你到底怎么了呀?要是不说,我可真就告诉你儿子了。”
听到儿子,老王婆就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紧紧握住一人的手,颤声道:“快,快报警!对面那间研究所杀人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婚床
奉京。
多方势力还在苦苦研究一纸婚贴背后深意,忽然就得知了当事人锒铛入狱的消息。
“……”
果然是有阴谋吗……不然这两起风马不相及的事件怎么会在同一天发生?
不怪他们误解,就是覃传在听到这件事后都陷入了沉默。
……宋承青这家伙,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同他一起走出这座隐秘建筑的人还有刚刚被宣告恢复自由身的殷责。
被拘禁研究了这么久,他有些消瘦,面部线条愈显凌厉,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势,只有在听到宋承青的名字时才柔软片刻。
疑似杀人?
殷责微微勾起嘴角,看来他进了永狱后,宋承青也被牵连了,运气低迷,才招惹上这样的倒霉事。
幸好一切只是误会,警方核实了之后便把宋承青放走了。
报警人——也就是老王婆还在信誓旦旦,要求重查:“对,一个女人,脸上身上都是血……我怎么可能就看错呢?警察同志你可要相信我啊……”
宋承青一脸晦气。
几个大妈再次投来怀疑又戒备的目光,仿佛他是什么恶毒二世祖、高智在逃犯,宋承青哼了一声,甩了甩头发一脸嚣张地走出了门口。
身后传来大妈不满的声音:“警察同志,你看他那样子,太气人了……”
我还没说你报假警呢。
宋承青自觉是高人,不愿和大妈计较,他刚走出派出所大门,一辆改装悍马就疾驰而来,停在了路边,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车门打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笔直的长腿,线条流畅,行动间饱满的肌肉几乎要撑破布料。
宋承青顺着双腿往上看,惊喜道:“殷责!”
俗话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们都快三月没见了,宋承青激动得跳起来,盘腿挂在殷责腰上,丝毫不在乎四周的窃窃私语。
抗议无效失望而归的大妈团一走出门口就看见了这一幕,顿时捂住眼指点道:“伤风败俗,伤风败俗。”
继二世祖和杀人犯之后,宋承青又多了一个色情狂的荣誉称号。
终归是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两人亲昵交谈了几句便上了车。
殷责系好安全带,问道:“能坐吗?”他可没忘记宋承青第一次坐自己的车时吐成了什么模样,虽说研究所和辖区派出所距离不远,但宋承青的体质还真是不好说。
宋承青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美色当前,谁还晕车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保证起了作用,至少像之前的“事故”是没有再发生了。
一路上宋承青都在滔滔不绝,极力向殷责展示自己的审美。殷责起初还一声不吭地听着,直到二人进了房,他才将宋承青压在身下,挑眉问道:“百子千孙帐?”
宋承青跟了他,还想有后?
他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脸,力道不大,却因为二人此时的处境而显得轻佻。宋承青有些脸红,听到身上人调侃道:“难不成宋大高人巫力通天,能让男人也能怀孕?”
去你的!宋承青抬脚就往他下腹踹:“你要是想要生,我可以往这方面研究研究。”
殷责笑笑,低下头珍重地亲了一口。宋承青虽然惊讶他难得的主动,也有些意动,但还是很煞风景地提醒了一句:“你小心点,这床不太牢固……”
“没关系。”殷责埋进他脖颈处,热气熏得那一小片皮肤微微发红,他眼神更深了些,哑声道。“我会轻点儿的。”
每次都这么说……宋承青翻了个白眼,根本不相信他所谓的保证。
算了,他订的婚床也快到了,这破床坏就坏吧。
将顾虑抛之脑后,宋承青热情地回应着。可世事偏偏就是如此难解,就在二人难分难舍之际,身下那张廉价的弹簧床终于受不住,两根床柱断裂,床尾“砰”一声砸在了地板上!
床上交缠的人影被呈四十五度角倒塌的床带着往下滑动了几公分,脚踝堪堪掉在床外。
殷责:“……”
宋承青:“……”
二人面面相觑,颇有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半晌后,殷责默默捡起衣服穿上,看了一眼还坐在床上哭丧着脸的宋承青,蹲下身,索性将剩下的两根床柱掰断。
随着清晰的断裂声,弹簧床终于寿终正寝,职业生涯转了个弯,从此变成了半新不旧的地铺。
宋承青把脸埋进膝盖:“我就说不牢固嘛……”
事到如今,再说这话也没用了。出了这么个事,两人暂时没了被翻红浪的心情,相拥一夜好眠。
第二天的宋承青信誓旦旦:“我订的床明天就到了!”
第五天的宋承青借口连连:“客户多,需求量大,快递又慢,迟一点很正常啦。”
第十天的宋承青哑口无言:“……精益求精,精益求精,慢一些不打紧。”
半个月后,殷责冷笑一声,将正人君子的伪作风撕下来扔到了天边。
宋承青捂着腰,恨恨咬牙:“我要投诉!我要退款!!”
俞帆非常有经验地送上了热敷带。
宋承青看着他像躲瘟疫一样远远退开,怀疑道:“你不会在幸灾乐祸吧?”
俞帆摇头:“当然不会,只是老板你都是有夫之男了,我得避避嫌。”
算他借口找的完美,宋承青哼了句便不说话了。事实上他也不想开口了,毕竟嗓子都哑了,腰酸背痛,只想静静躺着……
可惜,现在的他,连一张完整的、可以安眠的床都没有。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以前以天为被地为庐的宋大高人歪在沙发上长吁短叹,越想越气,越气就越平静。
俞帆作为研究所的活人员工,自然也要负责一部分不在合同上的工作,譬如喂猫,譬如婚礼策划。
他在桌前删了又改,随口问道:“老板,你的婚房都布置好了吗?场地打算选在哪里?”
宋承青闻言脸都绿了。
他的婚礼样样都在掌握之中,除了一张害人不浅的床!
想起那间店还是俞帆介绍的,宋承青眯起眼睛,阴恻恻地问道:“俞帆,你不是说那是家大商行,童叟无欺的吗?”
俞帆还不知道婚床迟迟未到的事,闻言点头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不过那家家具行确实在业内非常有名气。”
哼!怪不得店大欺客呢。
宋承青上网查了一下家具行的地址,居然离奉京挺近的,才不到一小时的路程。他记了下来,打算吃过饭就上门讨说法。
婚期越来越逼近,他好像也得了传说中的婚前恐惧症,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散散心。
——
两小时后。
G市,广海家具行。
作为G市最大的家具行,每天都要许多人进进出出,订单亦是成千上百地发出去,广海的前台和推销员们见惯了钱财,都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
这个,一看就是穷酸货。
左边那个女人,穿得都是高档货,鞋子却脱了漆,真是打肿脸充胖子。
还有后面那个小孩,到处横冲直撞,真是烦得很。
好不容易过了高峰期,前台的丽人终于能停下来休息片刻,不成想一道声音响起:“你好,我来咨询一下。”
真是的,没看到人家没空嘛!
虽然心里抱怨,但丽人还是熟练地扬起笑容:“请问您需要咨询哪方面的问题?”在看到那张堪称文秀的脸后,丽人有一瞬间的惊艳,但这惊艳很快就被他质朴的衣着给吓退了。
……又是一个买不起的,真是浪费时间。
丽人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宋承青也不在意她的态度,拿出订单凭据和编号拍到桌上,道:“已经三个月了,我的家具什么时候才能送达?”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的排单——”
“嘘。不要讲这些官方术语,我小学文凭,听不太懂。”
丽人的笑容一下子僵住,宋承青继续说道:“何况我当初选中的就是个半成品,只需要按照我的要求再打磨雕琢上一些纹饰就可以了。”他拖长了尾音,“这么长时间,就是一棵树也能成材了。还是说,你们广海徒有虚名?”
此时家具行里有不少人在挑选东西,听到动静,有几个人好奇地向这边张望。
事关公司的声誉,丽人当然不能任由他胡扯,当即冷了脸,语带嘲讽:“先生可能是误会了。我们广海一直都是秉承工匠精神,用心打磨好每一件家具,所有家具在没有达到完美标准之前是不能出厂的。”
她微微低头,看上去就像遇到了客人刁难而满腹委屈,可眼神却是满满的轻蔑:“所以,请您再耐心等待一下吧。”
耐、心、等、待?
宋承青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啊,那就麻烦阿姨你给我倒杯茶,送些点心,我好在这儿耐心等待呀。”
丽人:“……”你才是阿姨呢!
今天真是倒霉,居然遇到这么个蛮不讲理又厚脸皮的人。丽人连假笑也维持不下去了,冰冷道:“我们没有这个服务。”
“没关系,我理解你们老板的无能。”宋承青笑嘻嘻地说道。
丽人看他的眼神几乎能冒出火。
在这样的目光下,宋承青依旧不为所动,径自走到了休息处,摆上瓜子饼干保温杯,再将架上的杂志摊在桌上,大有不到打烊不走人的架势。
第一百四十章 木材
家具行设立这个小空间本就是为客人提供休息的,丽人也不能明着说什么,更不能当场驱赶,只得憋了气,心道看他能待到什么时候!
宋承青既不扰客,也不吵闹,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看书,时不时将目光投向从楼上下来的人。
丽人一直防着他搞事,盯了半天也没发现他有什么动作,倒是真像来“借地休息”的。她渐渐也不关注了,毕竟工作这么忙,只要这人不惹出乱子,爱坐到什么时候就要坐到什么时候。
一晃几个小时过去了,G市的夜晚霓虹璀璨,从家具行的大门望出去便是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丽人痴痴看着,就在她想象着自己以后会在这里拥有一套房子时,一声沉闷的声音忽然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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