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手之劳。”那人的目光落在彦昭的脸上,缓缓伸出手,“马特,马特·罗伊斯。”他在说完这句话之后,似乎没有要等彦昭自我介绍的意思,转身就走。
彦昭盯着他的背影,忽然意识到那个男人身上穿着包裹严实的黑色西装,和整个酒吧的氛围分外违和,而那头红棕色的卷发也总让他有一种似曾相识……
还没等彦昭思考,突然,身后的地方传来一声巨响!
彦昭回过身去,在看到那处蓦地窜起的火光时,他惊得瞪圆了眼睛,一切都好像是慢动作,当音乐停下,人群开始骚动,有人问起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一切慢动作刚开始播放的时候,第二声巨响再次袭来,而且比第一次得更加骇人!红色的火光由于太过耀眼,放入肉眼成为一片刺眼的白,那火焰就像是吞噬一切的巨大嘴巴,将那几个离得近的人全部吞入其中。
身侧的人们发出尖叫,没人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思贪恋财务,蜂拥着向门口的方向挤去,那大火在几秒钟之内燃烧起来,迅速蔓延,让这个本来人声鼎沸的喧闹酒吧,瞬间就变成了人间炼狱。
彦昭瞪大眼睛,看见刚才和他搭讪的女人被人撞倒在地,很快身上的面料就沾上了火星,她在地上滚动,火焰却将她吞没,只留下那张充满痛苦的脸。
彦昭被吓坏了,即便他并不喜欢那个女人,可也没想过生命消散得如此之快,他难以自持,跟随人流像门外冲去。
当他在人群中艰难呼吸到第一口外面的空气时,彦昭以为得救了,然而,事情发展的轨迹简直超出任何一个人的想象——正在这片混乱中,不知道从哪里冒出一个男人……人,也许他是人。
那个男人满脸是血,头发被烧得漆黑,皮肤也呈现出如同煤炭一样的焦黑色,胳膊上的衣服被火舌舔舐过,裸、露出血肉模糊的小臂,这样一个本应该受重伤躺在担架上等待救助的男人,却反常地发出诡异的笑声。
“是枪!他拿了枪!”
人群中有人尖叫起来。
所有从酒吧出来的人全部拥堵在一个狭小的门口,而他们越是想要出去,就堵得越死,很快传来了枪声。
彦昭看着自己面前那个男人倒在血泊中,而那个诡异的男子却没有就此停手,他的口中发出怪叫,同手同脚向彦昭的方向扑来,彦昭跌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他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跪趴到地面上,开始用舌头舔舐地上的血液,而后,似乎是还嫌不够,他抓住那具已经倒在子弹下方的尸体,一口啃在那个人的动脉上。
血,到处都是血。
彦昭已经被眼前的一幕吓坏了,等他反应过来想要站起身来继续往外跑的时候,那个诡异的男人已经将目光转移到他的身上。
在那男人蓬乱焦黑的头发下面,一双红色的眼睛像野兽一样盯住彦昭,他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畏惧,不过,很快就再次被疯狂吞没,他发出桀桀的笑声,口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thirsty”,“I'mtoothirsty”之类的话,冲着彦昭扑过来。
眼看着那个男人将要触碰到彦昭,忽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随后便是寒光一闪,彦昭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看清楚,那人影手中好像执着一把银质的匕首,他毫不留情将匕首插入那名来犯男子的心脏处。
“啊!!!”
那个男人发出凄厉的叫声,与其说是人声,更像是一种濒死的野兽,他面容痛苦不堪,却没有被这把刀一击毙命,他还在努力挣扎,可一切都是徒劳。所有人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难以置信,包括彦昭,人群由过度的喧闹变得安静,然而这安静却比尖叫声更令人害怕。
“警察呢!”有人哭喊着打破寂静。
人群这才又动起来,四散着向外跑开,彦昭也克制着呕吐的冲动往外跑去,不过,就在他刚买开腿的一刻,再次被人抓住了胳膊。
是那个戴着黑色斗篷的男人。
彦昭本能地感到恐惧,他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他知道从自己口中念出的台词很懦弱,但他深知自己与对方之间的力量如此悬殊,以至于连挣扎都成了徒劳。
那黑色的人影拉着彦昭的胳膊,瞬时间腾空而起!
更加准确地说,那不是在飞,而是一种人类无法企及的运动能力,彦昭被他拉扯到旁边的一个巷子里,这个时候外面总算响起了警笛的声音,还有赶到现场的消防员,巷子外面再次骚动起来。
彦昭想要趁此机会跑出去,然而,这巷子实在太窄,而面前的那个黑衣男子又挡住了他的全部去路。
“你……”彦昭开口,还想要再说点什么。
面前的人扯下了自己的斗篷,一张彦昭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的面前。
“吉尔伯特!”他没忍住惊呼出声,“怎么,怎么是你!”
那个一直跟在劳伦廷身后的严肃男人,即便是面临现在这样的境况,脸上仍旧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低声道:“得罪了。”
随后,彦昭只看见他向前一步,用一张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一阵奇怪的、充满甜腻味道的气味让他在几秒钟之内丧失了意识。
大火还在蔓延,这是一场人为造成的火灾,起火的地点在狭小而空间密度极大的贫民窟酒吧,燃烧起来的除了常见建筑起火的燃料之外,还有许多不明汽油,这让空气中刺鼻的味道和浓重的烟雾愈演愈烈。
赶到现场的消防队队长不禁脱口而出便是一句脏话:“该死的,这火,这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队长!请求支援,不能再让火势蔓延下去,周围的建筑实在是太多了。”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对讲机里传来。
消防队队长眉头紧锁,拼命打电话呼叫救援。
而就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没有人意识到,有两道身影泰然自若从地下酒吧后面走出,逆着火光,那两道颀长的身影就像是浴火重生的……
浴火重生的只有神迹……亦或者恶魔。
“马特,你今天见到他了,对吧?”打着耳钉的年轻男子露出肆意地笑容,“他很可爱,除去他吸血鬼的身份,我也仍旧愿意将他带在身边,你怎么想呢?”
“倘若不是他吸血鬼的身份,你可能都不会注意到他。”马特的声音古井无波。
昆丁大笑起来,他伸手拍了拍自己弟弟的肩膀:“你还真了解我啊,亲爱的弟弟。”
第26章 26
“他不是你弟弟,他是……”
“彦昭,司家愿意收留你是你的荣幸,听好了,咳……无论以后有任何事情,一定要记住感恩,人活在这世上不能做一个没心没肺的人,要感恩,听话,我并不能陪你多久……”
“你是说他?听说他克死了自己的亲生父母,又克死了自己的养父,这种小孩,你们以后还是要离他远一点……”
“昭昭,今天是你的十八岁生日,十八岁长大成人,我准备送你一份特别的生日礼物……过来,快点过来!”
“不要,不要碰我的裤子!你干什么!”彦昭流着眼泪拼命摇头,“司麒,哥哥!我们不能做这个,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后悔,我想这一天很久了。”
……
彦昭做了漫长又痛苦的一个梦,梦里过去十八年的事情历历在目,就连那些本来应该模糊了的童年记忆也再一次翻涌上来,原本忘记长相的养父,也再次出现在梦中。
他的养父是司家从前的司机,一个非常典型的老实男人,国字脸,长相憨厚,跟彦昭那张精致的脸庞稍加对比,明眼人都知道他们并非亲生。从有印象开始,养父的身体就不好,总是咳嗽,有的时候半夜甚至会咳出血来,他是一个连自己都照顾不过来的男人,更不要提会怎么照顾自己的养子。
即便如此,对于彦昭来说,那个男人仍旧是他在法律上唯一的亲人,他感恩养父愿意收养他这个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儿子,一直以来努力学着听话、懂事,将养父的每一句教诲牢牢铭记在心。
养父在临死之前告诉彦昭,要把司家当成自己的家,孝顺司家父母,待司麒如兄长……只是,这一切却是黑暗的开端。
彦昭一直没法对别人倾诉,待在司麒身边的每一天都很痛苦,无论是十八岁那个特殊的“成年礼”,还是往后日子里的一切,司麒只是在变本加厉地折磨他,不断告诉彦昭,他只是个不讨喜的怪物,注定没办法成为真正的家人。
不是,不是怪物……
“你恨他们吗?”有声音在他耳边发问。
恨吗,彦昭重复着这句问话。
这问话好像让他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床上沉睡的男孩,眉头紧锁,重重喘着粗气。
劳伦廷坐在床的旁侧,伸手将彦昭贴服在额头上的刘海往旁边拨了拨,手指下方的触感是潮湿的,显然,这梦魇已经持续很久,以至于彦昭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
吉尔伯特立在劳伦廷身后不远处,沉默地看了一会,开口道:“抱歉殿下,可能是这孩子对迷药的成分有些敏感,所以一直没有醒。”
劳伦廷“嗯”了一声,起身:“走吧,我想,神父和警长一定都等急了,我们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城堡太久没有打扫,蟑螂老鼠到处爬,虽然不至于影响大局,但总归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我这两天在阅读东方的书籍时,看到一句话,叫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吉尔伯特面无表情跟在他身后:“我不明白,殿下。”
劳伦廷勾起一抹笑容:“东方的智慧。”他将房门关上,一切再次陷入黑暗之中。
彦昭是被一阵久违的饥饿感饿醒的,他在睁开眼的一瞬间对上漆黑的房间,脑海中闪过关于那场大火的记忆,一时间差点以为自己的视力出现了问题,慌张地从床上爬起来。
幸好,床帏没有拉得很严实,一缕光透出来。
彦昭坐起身来,将床帏打开,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怎么又回到了劳伦廷的城堡……劳伦廷,他想起吉尔伯特出现在火灾现场然后救了他,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彦昭踉跄起身,想要出去,手抓在门把手上反复扭动,却发现没有办法拧开,他皱起眉头,再次尝试,尝试的结果却仍旧没有变化——有人将他反锁起来了。
彦昭用拳头砸在门上,发出“嘭嘭”的声响,不过一会,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先生。”侍女打开门,出现在彦昭面前,“您醒了,饿了吗?”
彦昭认得她的面孔,不久前在古堡就见过,只不过,那时候这个侍女对待他的态度不卑不亢,明显只是拿他当做客人,可今天不全然如此——彦昭发现她在说话的时候有意无意正拿身体挡在房门前面,即便是彦昭故意往前挪了一步,使得两个人身体之间的距离小于正常成年人的社交距离,那侍女仍旧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这是怎么回事?
彦昭没有回复侍女的问题,而是仔细思索着当下的情况。
那侍女没有再等他的回答,而是自顾自摇响了铃铛,很快,有另外一个侍女端着托盘上来。
银质的托盘,比成年人的小臂还要长,侍女端在手上,而偌大一个托盘上面,竟然只摆了一杯红色的饮料。
“草莓汁?”彦昭谨慎发问,他觉得这事情透露着古怪。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端着托盘的侍女只是将头垂得更低,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玻璃杯里散发出一股迷人的芬芳,就像是蜜蜂引诱着幼熊前来采撷,彦昭被那香味引得几乎控制不住想要端起来一饮而尽,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致命的吸引力,才让他变得更加警觉。
有什么事情已经超乎彦昭的想象了,而他开始逐渐意识到这一点。
“我不饿。”他说,将自己的目光从杯子上面挪开,违背内心说出这句话。
“殿下说,您一定会饿……”
侍女的话好像触动了彦昭什么敏感的神经,他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劳伦廷先生呢?我要见他。”
“殿下不在城堡里,他今日有事外出,嘱托我们照顾好您,先生。”
“那我要回家去了。”彦昭踉跄着后退好几步,仿佛面前这杯红色的液体是夺人性命的妖怪,“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不可能不回家,我需要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当天在酒吧的那些人……”熊熊烈火将中年女人生吞活剥,而站在他面前的男人被一枪夺命,倒在血泊中……
彦昭活这么大,虽然没有得到应有的照顾,可到底也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回忆起这些事情让他浑身发抖,总觉得那些鲜血就淋在自己的脑袋上,怎么洗都洗不掉。
“您暂时不能离开这里,这是殿下的吩咐。”那侍女仍旧立在门口,黑白的侍女服穿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看上去仿佛是中世纪电影里出来的鬼魅,安静的,意志坚决地执行着某个恶魔的任务。
“为什么叫他殿下?”彦昭问。
那侍女没有回答。
“这个国度早就在几百年前废除了君主专制,哪怕如今上议院势力仍旧强大,旧贵族还能在国事上发表自己的见解,可说到底,这已经是议会制了!人们称呼贵族们用敬语,可没有人还会用‘殿下’!”彦昭说完,走到那侍女面前。
他的身高是比侍女要高的,可因为他忍不住总被那杯奇怪的液体吸引,导致彦昭举起的手都在微微打着颤。
彦昭伸手掀翻了银质托盘,盛着红色液体的玻璃杯碎在地面上,发出刺人耳膜的声响,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就连彦昭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有一天也会做出如此大胆又失礼的行径。
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看向地面,那红色的液体在碎玻璃下方流淌,浸湿了白色的长毛地毯,与那天晚上的鲜血如此相似。
彦昭夺门而出,他凭着记忆一路向古堡的地下室跑去,他还有些事情需要确认,比如之前被关在城堡地牢中的,究竟是不是新闻上刊登的那个女人。
他一路畅通无阻来到地下室,走廊里漆黑一片,忽然,有人在他身后燃起一支蜡烛,高大的影子笼罩在彦昭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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