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愿偷笑了声,横腰把她抱了起来。岐羽吓得惊叫出声,又是扑又是打,顾长愿哈哈一笑,松开手蹲下来:“上来吧,等你到家,我的晚饭都变成宵夜了。”
岐羽爬到他背上,咯咯地笑出声来。
顾长愿背着岐羽回到镇上,婳娘家里还是漫着浓烈的药味,屋梁上的草药更多了,新添了成捆的木鳖子和毛莨,风一吹,窸窸窣窣地响。顾长愿轻捂住鼻,抬头望向茅屋顶上尖利的牛角,即使已经是第二次见了,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婳娘引顾长愿进屋,往药炉里头添了柴火:“我捡到这孩子的时候,她就有这伤了,我试了很多方法也没能让她好起来,如果你们能做到,我先谢谢了。”
岐羽听了,悄悄走到顾长愿身旁,捏紧了他的衣角。
第二天一早,岐羽就蹲在哨所门口,她看上去干净多了,穿着黄色的碎花裙,扎着一高一低的羊角辫,远远看去像个没种上几棵树的小山包儿。婳娘给哨所送来鹿茸和山药,官兵们不收,她就把东西搁在地上。
岐舟也跟来了,黏着边庭,嘁嘁喳喳叨个不停:“你的枪呢?”
边庭:“收起来了。”
“也给我配把枪吧?”
边庭摇头。
“那下次把你的枪给我玩玩。”
顾长愿见他俩一热一冷着实有趣,笑道:“你们什么时候感情这么好了?”
边庭忽地就僵住了,自从知道了顾长愿和何一明的关系,他就被某种摸不透的情绪软软黏黏地罩住。顾长愿一笑,他就想起白嫩嫩的豆腐和偷偷换下来的内裤,虽然那些内裤被他闷着头洗干净了,但终归是起了淫糜心思才会在裤头上留下那些白.浊,好像自己做了坏事,却笨手笨脚留了证据。
今早才又洗了一条,正挂在窗台上飘着……
边庭的思绪跑到九霄云外,满脑子棉花乱飞,幸亏他沉默寡言惯了,呆站着也看不出异样。
岐舟跑到边庭身后,顾长愿瘦得像豆芽菜,还偏偏喜欢穿松垮垮的衣服,像麻袋套在竹竿上,他打心眼里看不上。
手术间是从实验室里分离出来的,设备还算齐全,顾长愿带着岐羽进屋,先和舒砚把局部麻醉做了,剩下的就得何一明来。
边庭守在门外,静静站了会儿,从皮带扣上解下瑞士军刀,又在上衣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一截灰绿色的树枝,就地坐下,一刀一刀削起来。
这树枝是边庭在雨林里捡的,去了皮,内里色泽淡雅,是一截上好的木头。
岐舟凑上前,好奇极了:“你也会做弹弓吗?”
“我的弹弓就是自己削的,好看吧!”岐舟得意洋洋地拿出弹弓比划,不过做弹弓要找枝桠,边庭手上是一截笔直的木头,不像是做弹弓的料。
“你这是要做什么?”岐舟问。
边庭停下动作,喃喃道:“还没想好。”
过了半晌,太阳跃至头顶,岐舟热得满头大汗,见边庭还捧着木头出神,啧啧称奇,但他早就把边庭视为英雄,英雄发呆也是威风凛凛的。
岐羽的手术很成功,只是麻醉未退,躺在手术台上动弹不得。
“疼吗?”顾长愿轻轻握住岐羽的手。她实在太瘦了,手薄得像一张皱巴巴的纸。
岐羽茫然地张大眼睛,像只刚出生的麻雀。顾长愿捋开她额前的湿发:“等麻醉退了会有些疼,要是疼得厉害了,你就哭一哭。”
岐羽虚弱地笑了笑。
半晌,岐羽不自在地抽搐起来,额头直冒汗,肩膀紧紧缩着,像是要把自己折叠起来。顾长愿知道她是疼了,握住她的手说,哭一会儿就好了,岐羽却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顾长愿越发心疼,总觉得这小小的身子里藏着深不见底的东西。
过了几天,顾长愿托士兵从对岸买了一副拐杖给岐羽送去,顺带去镇上打听幽猴的巢穴,可除了孙福运,镇上的人极少踏进雨林,更别说知道雨林里的动物习性了,医疗队试着把追踪器绑在幽猴的腿上,几天后,追踪器失去信号。
“最后监测到是在火山附近,要么猴子把追踪器弄掉了,要么那些高酸度的火山灰干扰了信号,或许还和火山脚下的磁场有关。”舒砚说。
边庭:“那我沿着火山找找看。”
其他人没异议,只提醒他要小心。
第十八章 初探(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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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山立于瞎子河北岸,像背脊末端凸起的骨节将河段一分为二,粼粼河水绕山而过、奔流入海。
边庭想起上岛的时候,直升机穿梭在云层之上,最先入眼的不是圆形的岛屿,而是这座庞大的火山。环形的火山口像一道绞索,把整座岛屿从深海中拔起,直插云霄。
天未亮,他就沿着河岸朝火山行进,当清晨的第一缕光投向大地时,他已经走了一个小时,衣服沾满雾气,紧紧黏在身上,军靴被林间的淤泥裹了好几层,每走一步就有一股细流汩汩钻进脚趾缝里。他望向兀立的山峰,把手拱到嘴边,呼了一口气,搓热手心,掂紧背包继续往前。
信号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在火山脚下,边庭觉得这不是偶然,之前他在瞎子河岸用枪声吓退幽猴,幽猴也是朝火山方向逃窜。这样看来,即便山脚没有巢穴,幽猴多半也在火山附近栖息过。动物和人一样,受到惊吓总是下意识地逃往最熟悉的地方。
不知走了多久,天渐渐亮了,灰色的山脊从浓雾中显露出来,河道变得狭窄,岸上多了乳白色的细沙,这是沉积的火山灰。
离火山越来越近了。
边庭停下来,检查背包里的东西。
背包里装着野外行军必备的水壶、压缩饼干、指南针、望远镜,和一部AM-999野外红外线狩猎相机。
重要的是这部红外线狩猎相机。
前一晚,顾长愿把相机交到他手上,说如果找到幽猴的巢穴,就把相机架在正对巢穴的树上。
“知道怎么架吗?要不我陪你一起去?”
边庭翻看着说明书,相机是个长方形的铁皮箱,六七斤重,配有三米长的绑带和一个锁扣,看上去不难操作,只要把绑带环在树上,扣下锁扣就行。
“不用,学一学就会了。”
顾长愿毫无野外生存能力,去了反倒是累赘,便说:“那你小心点。”
靠近火山,巨大的山体阻隔了阳光,淡影覆盖了大半片雨林,火山灰侵蚀了山脚的草木,使得方圆数里凌乱荒芜、寸草不生,继续往前,空气越发干燥,抬脚时能卷起一团烟尘,干枯的灌木横在河岸上,一踩就碎,边庭走得累了,找了块空地坐下来。
算起来,上岛20多天了,他已经习惯了岛上的环境,和边境相比,岛上没有难民、没有暴乱,算得上安逸,只是他的心绪忽上忽下,不受控制。
顾长愿是一个意外,让他心神荡漾,好像他路过了一片又一片平整的田野,周围的风景始终不曾变化,突然一只飞鸟掠过,衔来一抹亮色。他不由自主地追逐上去,终于看到远处几株绿树几簇香花、轻云带雨、流水淙淙。
世间的无聊都被抹消。
他开始渴望更多。
他想时时刻刻都能见到顾长愿,想一睁眼就能看到他,一伸手就触到他的皮肤,那些单薄如纸的衬衣看上去并不难撕开,顾长愿那么瘦,他单手就能环住,顾长愿力道远不如他,被他环住后肯定挣脱不开,不知道那时,他会发出什么样的声音?还有他白皙的皮肤,看上去又柔又细,不知道被他抱住会不会留下指痕?
满脑子淫糜念头让边庭口干舌燥,他知道自己顶多算个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中的矮子,满脑子情.色念头,可一见到顾长愿只会无意识地发怔。
他叹了口气,把背包放到一边,拧开水壶猛灌了几口,又撕开一袋压缩饼干,打算填一填空虚的胃,压缩饼干实在难吃,但至少能减轻因情.欲而起的饥饿感。
几口凉水入喉,身上的燥热才消散了些,边庭抹了把汗,忽听林间震颤,呼呼风声如牛嘶马啸,他心头一沉,看向山头红日,暗自骂了一声,把饼干和水壶往包里一塞,四处张望,瞧见十米外有一块岩石,卷起背包朝它奔去。
岩石约半人高,迎风的一面已经风化,背面潮湿,长满青苔,边庭蹲在岩石背后,屏息静气。
不一会儿,尖啸声四起,大群幽猴沿河滩而上,急急朝火山奔去。幽猴矫健,在河面上蹿下跳,卷起阵阵细纱,四下顿时灰蒙蒙一片,看不清物,边庭俯下.身,手伸向腰间。
他今天不用猎猴,就没带步枪和锚钩,而是换了一把QSB匕首枪。这种匕首枪看上去平平无奇,其实刀柄暗藏机关,嵌有4枚专用子弹和全部击发部件。必要时,扣下扳机,子弹就能发射出去,是野外格斗的利器。他握紧刀柄,心想能避就避,若是幽猴攻击过来,便奋力一搏。
幽猴来势汹汹,但不主动袭击人,一阵嘶啸过后,已是全数不见踪影,尘沙散去,只剩下河岸上杂沓的脚印,往火山方向延伸。
边庭不敢掉以轻心,又等了片刻,直到河面恢复平静,才从岩石后走了出来,杂乱过后,四下静得出奇,河水被金光笼罩,鬣鹰从对岸飞来,站在腐朽的空心木上。
边庭摸出饼干吃完,抹了嘴上的残渣,继续上路,幽猴已经往火山方向跑了,他必须跟上,找到它们的巢穴。
没走多久,忽然背后一凉,似有狂风袭来,又听树叶微微作响,以为有落单的幽猴从林中窜出,回头猛然对上一道凶光,一只鬣鹰从半空俯冲下来,直扑向他。
操!
边庭心里暗骂一声。
鬣鹰似乎饿了很久,双眼迸出绿油油的光,也许它的目标是背包里的食物,也许它想把这个闯入领地的陌生人做成食物。
边庭起身想跑,但鬣鹰速度实在太快,已经容不得他逃跑,只好俯身往地上一滚,试图避开,无奈背后驮着七八斤重的包,害他险些栽倒,边庭担心包被叼走、丢了相机,不肯将包甩下,只得脚跟着地,奋力站了起来。
鬣鹰身形巨大,忽东忽西地蹿动,击起阵阵强风,一时间风声猎猎,飞沙走石,他下意识地闭眼,伸手去摸腰间的匕首,嗤的一声,一双硬如钢刃般的爪子搭上他的右臂,袖子瞬间被扯去了一块,利爪直刺进肉。
疼!
边庭呲了一声,只觉得手臂滚烫,像是整块肉被挖了去。
幸好没让顾长愿跟来,他想。
鬣鹰一击即中,好似尝到甜头,勾起双爪,又朝他右臂削去,边庭连连倒退,右手背到身后,换左手去抽腰间匕首,朝鬣鹰狠狠刺下!
哪知,鬣鹰倏地张开双翅,朝空中猛蹿了几米。
这一刺竟刺空了!
边庭一惊,但很快回过神,手掌一翻,将匕首换到右手,牢牢握紧。
匕首里有四枚子弹,但边庭不想用它,对近身搏击来说,子弹并不能使猛禽当场毙命,反而会激怒它,稍有不慎,就是鱼死网破。
他死死盯住鬣鹰,瞥见阳光穿过山头,照进鬣鹰冒着寒光的双目,不禁咽了口唾沫,凝神戒备。
一声尖啸!鬣鹰又俯冲过来!
边庭咬牙,抬手就朝鬣鹰刺去,鬣鹰又退,这一刀划在它脖颈间,边庭这才发现,鬣鹰这次不是冲着他的手臂来的,而是俯身向下,想啄他的双眼。
边庭心里一寒,心想幸好刺中它脖颈,若这尖凸的鸟喙戳来,他哪还有性命?
鬣鹰被刺中,嗬嗬大叫起来,双爪勾起,乱扯乱扑。
边庭面无惧色,但心里知道不妙,鬣鹰一身蛮力,越扑越凶,若是激斗久了,他未必有胜算,眼见鬣鹰又朝他啄来,来不及细想,双手交握,按下扳机。
砰!
一股白烟从枪口窜出。
子弹正中鬣鹰下腹,鬣鹰怪叫一声,陡然向上飞了好几米,利爪擦过边庭额头,边庭眉角霎时起了一道殷红的血痕!
边庭额头火辣辣的疼,连退几步,小腿忽地撞上什么硬物,斜眼一看,竟是刚刚坐过的岩石。他趁机倚着岩石站稳了,喘了口气,又听风声袭来,心知再无退路,抬手觑准鬣鹰腹腔。
还是用刺!
什么子弹,什么横刀,都不中用!近身搏斗中,刺击永远是最快的击杀方式。
边庭下手极快,从脖颈直直划到下腹,似乎要把它劈成两半。
刺中之后,他拔出血淋淋的匕刃,对准右翼又是一刺,把浓黑的鸟羽捅了个对穿。
鬣鹰失了意识、急急下坠,边庭眼前一暗,眼看这庞然大物就要落在他脸上,忽有一阵冷风逼近,什么硬物从耳边擦过、击中鬣鹰,细看是拳头大小的石头,一颗接一颗,又准又狠,打中鬣鹰眼鼻。
鬣鹰长啸一声,不再下落,用力挥着翅膀朝天空飞去,像是要冲破长空一般,顷刻之间,啸声又起,鬣俯身直跌,咚的一声掉入瞎子河,已是死了。
河岸又一次安静了,鬣鹰尸体静静飘浮,染红了一小撮河水。边庭瘫坐在地上,过了良久才从激斗中回神,抹了眉角的血渍,又拧开水壶冲了一把眼角,回头看着身后的人:“你怎么来了?”
第十九章 初探(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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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庭身后站着岐舟。
他被吓得不轻,手脚哆嗦,好一会儿,才把弹弓别在腰间,从林子里走出来:“我……我来找你,还以为你会去河边,结果等了半天……”
他四处寻找边庭,好不容易听到动静,跑过去一看,边庭和一只巨大的鬣鹰打起来了,吓得他差点尿裤子。直到鬣鹰被划破胸膛才反应过来,拉开弹弓朝它砸去。
边庭淡淡道:“这里危险,回去吧。”
岐舟不高兴了:“我救了你!”
“谢谢。”
“那让我跟着吧!”
“不行,回去。”
“哼!”岐舟噘嘴:“你要去哪儿?”
边庭没吭声,拍落身上的灰尘站起来。
岐舟左看右看:“你的枪呢?”
边庭:“没带。”
“哦……”他眼神暗了一秒,又叫:“刚刚那个刀也能发子弹!好厉害,是什么东西?”
“QSB匕首枪。”
“秋什么?”
边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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