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是为了你的甜冻?”路易嗤道,“我现在不出门,下午你就要喝没有完全凝固的牛奶煮吉利粉了。”
余辰善解人意道:“那您先去吧,我陪玛丽女士用完早饭,就锁上您的店门回我们店里去。您记得带上店门钥匙。”
“不行,万一那些小鬼进来偷面包,谁来赔偿我的损失?”路易半真半假地抱怨道。
余辰促狭道:“或许我该给您一份保证金?不过我身上没带现金,您又不能刷卡,不如我拿手表质押给您。”
为了搭配英式剪裁的深蓝西装,他今天戴着块白金色表盘的椭圆形腕表,表盘有着灿烂的珍珠光泽,下部是复杂的罗马数字钟表,上方则有一轮挂在深蓝夜空的月亮图案。这表十分精巧,虽说对男士来说稍微有些过于秀气,但意外地非常适合眼前的亚裔男人。
路易上午已经偷偷观察了几次这块罕见的椭圆形手表,但这表一直半藏在余辰的衬衫袖口下,他还没有全部看清楚过。现在余辰把表解下来递给他,路易才看清这表盘竟然镶着里外两圈钻石。
虽然知道它一定很昂贵,但路易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余辰卧室中那艳俗的粉色闹钟,立刻放声大笑起来。
玛丽奶奶牙口不好,耳朵却不聋,立刻被小声惊得侧过身看向柜台。而路易还在狂笑不止,余辰连忙竖起食指作了个嘘的手势,抱怨道:“您在笑什么啊?”
路易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攥住他的手腕,指向他的表:“看到这个,我就想如果它和你的闹钟是一个颜色,一定很有趣。”
余辰沉下脸色:“我房间里的日用品是搬过来以后随便买的,让您看到十分失礼,请您忘了它们吧。”
路易喘匀了气,说道:“先不说闹钟了,这表什么牌子的?”他将表上下打量一番,才看到罗马数字间的品牌标识,“Breguet……这是什么,法棍的近亲么?”
“Brequet和bagauette未免也差得太远了。”
路易把表丢给他:“不认识。没想到你这样的富豪竟然不戴Omega。”
“Brequet,宝玑8908,大约能买下您店铺的一楼。”余辰道,“拿它给您当担保,您总该放心了吧。还请您对它温柔点,这是我的母亲送给我的,虽然是她的旧手表,但我很喜欢。”
“原来是女表,怪不得这么娘。”路易嗤了一声,“既然很珍惜就别轻易给人啊。戴个表这么麻烦,我看我还是别拿了,万一摔碎了我赔不起。你把店给我看好了就行了。”
余辰微笑道:“我笃定您只是开玩笑,才说要把它给您。商人不做亏本的生意。”
路易拿上钥匙,把围裙脱下来扔在灶台上,咂舌道:“就烦你这一套,我走了。”
“一会见。”余辰笑道。
路易迈着两条长腿,急匆匆赶到百货中心,赶在刚开门挤进了超市,花费足足十五分钟在林立的货架之间找到吉利粉,又用一刻钟对比出哪一种吉利粉添加剂最少最健康,浪费了不少时间。
另外家里的蔬菜和肉类也消耗了不少,他便又在bio蔬果区流连许久,买了大包玉兰菜。
好在用时比他想象的少,他心思一动,决定去超市的面包货架看看,好好见识一下抢走自己客流的面包。
他转过麦片货架,顺手拿了包巧克力脆心麦片,人还没走到货架后面,就听到有孩子扯着嗓子哭了起来。
在面包蛋糕货架附近,孩子们的哭声通常是这个意思:我想吃我父母不给我买的对牙齿眼睛和体重都不好的甜蛋糕。
应当是哭泣儿童母亲的年轻女声温言细语地劝说:“我们买几条法棍,塞上巧克力当下周的下午点心好不好?别人家的小淘气们吃的也是巧克力法棍。”
下午点心是法国人育儿约定俗成的习惯。为了安抚上了一天学的小淘气们,父母在接孩子们放学时,会带些黄油小饼干、纸杯蛋糕之类的小点心,当做午饭和晚饭间的零食。有的家长为了省事,会把孩子带到学校附近的面包店,让孩子们自己挑一块点心。
路易的父亲就抱怨过,如果当初自己在小学附近买店铺,一定赚得钵满盆盈。
不,爸爸你错了。你买房子的眼光从来都很差,现在我们家已经是贫民区了。路易在心里否定了父亲的想法。
货架外的孩子抽噎两声,反驳道:“早就没有人吃法棍这么老土的东西了!法棍又硬又没味,加上巧克力也不好吃!我要吃果酱炸糕!”
“不可以,果酱太甜了,吃了会牙痛。”母亲说道,“妈妈小时候吃的就是法棍加巧克力条。除了你的下午点心,我和爸爸还要用法棍做早餐呢,你不能太任性了。”
“我不要吃法棍!我这辈子都不要吃那种便宜的垃圾!”
骂法棍一次就算了,竟然还要骂第二次。路易忍无可忍,大步走向面包货架:“死小鬼,再乱叫我就用法棍面包敲你的头。”
“咦……路易?”正在教育孩子的红发女人抬起头来,表情瞬间凝固。
路易怔了怔,问道:“你不是艾玛么?最近你们家都不来买面包了……”他目光一转,落在艾玛夹在腋下的法棍上,吹了声口哨,“哦对,超市的法棍卖得更便宜。”
艾玛尴尬地挤出笑容,牵着儿子的手走了两步:“今天接阿尔伯特放学,顺便来超市买点日用品,顺便买了点面包。我先走了,祝您今天愉快。”
艾玛一家住在牧羊人街附近的街道上,在街区里算是相对富裕的人家,从来不赶在下午买特价处理面包,曾经是勒格朗面包店比较固定的客人之一。但是现在,这家人也被超市的廉价面包吸引走了。
阿尔伯特被拖着走了几步,突然挣脱了艾玛的手,跑到货架前,踮脚去够货架上层的果酱炸糕盒子。路易垂下手,抢先拿走了果酱炸糕,眯眼道:“小坏蛋,听你妈妈的话吧,法棍才是法国人每天要吃的东西。”
阿尔伯特仰头看着他,不屑道:“只有你和我奶奶这样落伍的人,才每天吃法棍吧。你的面包店整天只卖法棍,无聊极了,我们都不想去了。”
“嗯,你确实没来过。”路易把果酱炸糕扔进购物袋,“爱来不来,我也不欢迎不尊重家人的孩子。”
“阿尔伯特,过来。”艾玛小声说。
路易放松地把双手插进衣袋:“怕什么?我不会因为你不来我的店里,就用法棍打你儿子的。不过你应该好好教育一下这个孩子了,起码要尊重他奶奶吧。”
艾玛笑了笑,阿尔伯特不服气道:“你才要好好受教育呢!妈妈说你最不懂礼貌了,东西又贵店里还脏兮兮的,叫我不要去。”
路易没吭声,艾玛拽住阿尔伯特,打了他一下:“不要瞎说。路易,孩子随口乱说的,你不要当真。”
路易扯扯嘴角:“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你上司,不用管我,我很忙,不聊了,走了。”
背后的阿尔伯特又撒泼哭了起来,他母亲似乎终于妥协,拿了一盒果酱炸糕。
路易在路上,把自己随手拿的那盒果酱炸糕拆开尝了尝,外层的面包还算松软,但是酵母加多了有点酸,里面的草莓酱又太过甜腻,对超市来说还算合格,和面包店却完全比不了。路易咬了一口就把它放回盒子里,和原封不动的另外一个炸糕一起放在垃圾桶的盖子上,拖着购物篮回家做甜冻。
面包店的门被余辰锁上了,从外面看起来,这家店铺的确又破又乱的,像十年没有营业过似的。路易丁零当啷地打开门锁,走进店内,扫了一眼法棍货架,一条也没少。
倒是收银台下面多了张纸条,用秀气但浮夸的字体写着“我不会洗盘子,留在洗碗槽里了。玛丽奶奶用现金付款,我塞在收银机下面了。”
路易把纸条拿起来,又闻到那股香水味,立即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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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棍是Baguette,宝玑是Brequet,法语发音有一点点像。
第十四章 成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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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式奶冻其实简单得很。虽然路易不常烤这种软滑的湿点心,但做起来也完全没有困难。他把超市里新买的bio草莓、覆盆子和吉利片洗净,草莓去蒂切块加糖腌渍起来,吉利片则用凉水泡开。
等吉利片泡好了,就用空闲的灶台煮上锅牛奶,倒入稀奶油和几根香草荚,煮沸后关火,再倒入吉利片搅拌均匀,用滤网过三遍,把均匀无杂质的牛奶倒入布丁杯中自然冷却。
等处理好了牛奶,草莓和覆盆子也泡出了汁液,这时就要把果实和汁液一同倒入锅中,煮成粘稠的果酱。
路易一边用木铲翻搅果酱,一边想到,自己店里的果酱一直是手工制作的。他爸爸就从来不肯用工业制成的果酱和罐头讲究,坚持自己熬果酱,用来给点心调味。
但是手工制果酱又费工夫,又不如超市的成品果酱甜,用自家果酱做出来的、孩子们喜爱的果酱馅炸糕,从来都是带着微酸,尤其不招小孩子的待见。
而且自己采购鲜果,不说人力耗费,成本也极高,自制一罐果酱的成本,可以买两瓶工业制果酱。
就像阿尔伯特说的那样,也许勒格朗面包店的点心就是又贵又脏,不讨人喜欢。
“妈的……”路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脏话。
不等他收拾好心绪,锅里的浆果已经软烂粘稠,不能再煮了。他连忙把果酱扒出锅,倒进洗干净的玻璃瓶里,敞着口和成排的布丁杯摆在一起,自然放凉。
等二者都降到接近室温,再以锡箔纸封口,放入冰箱的冷藏室冰镇。
要让吉利片凝固成型,必须让它降到低温。在此之前,路易就没有什么事可做了。
他左思右想,索性端起面包篮子,从店里挑了几个品相完美的羊角面包,去隔壁串门。
刚走进余辰的店面,就有红茶清甜的气味扑面而来。路易探头过去,看见用来招待顾客的茶几上架着白瓷茶壶座,中间点着小小的蜡烛,微弱的烛火托在茶壶底,好让这壶茶不会冷却。
玻璃门上的银铃叮叮作响,余辰抬起头来,微笑道:“您回来了?”
路易把面包篮往茶壶旁一扔,岔开两条长腿坐在空出来的长条沙发上,伸出手去:“茶。”
托盘上的茶杯一组六只,玛丽女士和余辰只用了两只,路易理所当然地用手指从茶杯架上勾下一只画着最漂亮的鸟的,往余辰面前推去。
这意思摆明了是叫余辰给他斟茶。
余辰任劳任怨地倒了半杯茶,停下来问他:“清茶还是加奶?”
“你说啥?”
余辰语速飞快地说道:“您要直接喝红茶还是加奶?今天的茶是阿萨姆红茶,茶味浓重,不推荐加柠檬。最好第一壶喝清茶,第二壶加牛奶,正好您拿了羊角面包过来,羊角面包配奶茶很合适。”
玛丽奶奶揶揄道:“你真体贴。”
“因为我不想辜负今天的茶,所以要详细地为勒格朗先生介绍。”余辰回答了她,转过头来,“所以勒格朗先生,您想要什么?”
“咖啡。”路易抓了抓头发,“雀巢的。”
余辰垂下眼:“抱歉,我没有速溶咖啡。”他拎起奶壶加了些牛奶,往茶托上放了枚银茶匙,推给路易,“请用。”
“我和丈夫年轻的时候,也会互相给对方的咖啡加奶和放糖。”玛丽奶奶注视着这一幕,和蔼地说道。
余辰坐直了身体:“您误会了,我们真的只是邻居。”
玛丽奶奶露出看透真相的笑容,不再提男男关系的话题,端起了自己的茶杯:“所以,您决定接下我的委托么,阿斯代尔?”
余辰也立即将她的顽笑抛诸脑后,翻开自己的活页夹:“当然是可以接的,不过我还有几个详细的私人问题要问,不知道您方不方便回答。”
玛丽颔首:“当然方便。”
“您的职业是成衣店店主,那么您的月收入大约多少?”
“五百多欧。”
路易插嘴道:“用来吃饭也很紧张,玛丽奶奶,你有钱在他这里做衣服么?他的设计费差不多就是你整月的工资。”
余辰在活页纸上做着笔记,头也不抬地回道:“勒格朗先生,您在泄露我的商业机密,而且您说的不是正确的价格。我的收费是最后方案服装总价的百分之五,如果最后方案便宜,设计费就便宜。如果客户最终购买了奢侈品,我的收费才会变得昂贵。”
路易咂舌道:“对富人很不公平啊。”
“‘你情我愿,何乐不为’。”余辰念了一句路易听不懂的话,“既然双方都同意,就是公平的交易。以及——玛丽女士,您现在单身居住么?您有儿女么?”
“没有,丈夫去世后我就寡居了。”
“抱歉。”余辰没什么诚意地说,“那么我再确认一遍,您想委托我设计日常造型对么?这在我的客户里并不多见,平时来委托我做设计的客户,多半是要为重要的节日、活动、约会和面试做准备。我可以问一下,您为什么想要改变日常的造型么?”
玛丽女士微笑道:“难道不是因为您么,先生?”
“哦?”
“您给让-卢克做了新衣服、剪了头发,他就从小乞丐摇身变成了报童。看到他的样子和笑容,我突然觉得,我不应该再把自己关在阁楼里,灰头土脸地浪费我所剩无几的生命了。”玛丽说道,“我想借用您的神奇魔法,让我寡居的灰暗生活变得鲜艳点。”
她喝了一口红茶,眨了眨眼:“而且我啊,希望我可以漂亮得像个少女一样,活完剩下的日子,再和我的丈夫相见于上帝处。为了那个终将到来的日子,我也要提前做准备。”
余辰轻笑两声,郑重道:“我很喜欢您的想法,玛丽女士,我会尽力的。不过我有个小小的建议,想请您参考。”
“请说。”
余辰打量她一番:“量身定制的正装多半是为商务和社交场合准备的,因为较为昂贵,所以对中等收入人士来说,无法做到覆盖日常生活。另外您身材适中,穿成衣应该也很合身,没必要量身定制。您又是成衣店的店主,我觉得直接在您的店里挑选合适的衣服,由我来搭配,是性价比最高的方案。您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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