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涣摇头,眉宇间覆上轻愁:“我的确感到愧疚,但那并不是我这么做的原因;我也不要你的感激,我带你回来是因为我想要你回到我身边。”
金光瑶垂下眼睫:“我这样六亲不认人人喊打的凶徒,自然是不堪配泽芜君的,咱们之前的那些是是非非,一笔烂账,真算起来倒是我欠你多些,不提也罢;如今你虽一时糊涂救了我,却幸好还未酿成大错,不如早早放手,回头是岸。”
蓝涣紧紧握住金光瑶的手,颤声说:“阿瑶,你不是我的大错,是我不能失去的人!救你不是一时糊涂,我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
一股绵绵的恨意自心中燃起,金光瑶抄起案上的茶盏往地上砸去,玉质的杯子顿时摔出一个缺口,蓝涣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望着对方,金光瑶捡起茶杯磕在蓝涣面前:“蓝涣,你茶非碧螺春不饮,衣非水波绫不着,香非白檀不熏,什么时候竟然会执着于根本看不上眼的东西!就像这玉盏,再如何喜爱,也有了一个缺口,就算一时间看着不嫌弃,也终究是有芥蒂的,又怎能天长日久地带在身边?”冷笑一声,挑眉嘲讽:“你既然执意替你的好大哥张目,何必虎头蛇尾,有始无终!”
蓝涣内心痛极,他知道阿瑶就算嘴上说着恩怨两清,但心中还是极在意的,阿瑶一直就是这样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人,也只有曾经对着他才不计得失,可惜…
直视着金光瑶的眼睛,蓝涣一字一句地说道:“阿瑶,人非木石,如何能与玉盏相提并论!大哥的事,我虽然痛心,但并不那样在乎”苦涩一笑“我虽与大哥义结金兰,但事涉家族纷争,我身为蓝氏宗主,又能做些什么呢?你想的没错,假使当年大哥失控,死的是你,为家族考虑我非但不能为你报仇,反而要遏止金氏坐大,扶持聂氏与其抗衡”他有些冷酷地说,“所以当情况反过来,我又有何立场去为大哥向你讨回公道?”
这些隐秘不能宣之于口的怨怼在金光瑶的心中盘桓多时,如今蓝涣亲口确认,他却并无尘埃落地的解脱感,有的只是深深的疲惫和更深的疑惑,你既然从来不在乎聂明玦之死,又为何要对我赶尽杀绝!
蓝涣继续说道:“那夜从芳菲殿回来,魏公子向我展示与大哥共情所得,你是用我教授的清心音谋害的大哥,禁书室乱魄抄残本缺页证据确凿…秦姑娘又死得蹊跷…我心乱如麻,实在是没有信心,不敢去赌我在你心间的特殊,魏公子身份敏感,忘机又将他藏在静室,所以我才修改了玉令的权限…后来我再赴金麟台,就是想找你问个清楚,你究竟有何苦衷,又有何人设计,却听闻你遭遇刺杀…”
金光瑶垂眸,原来当时他们只差一步!这错开的一步,咫尺天涯,再无转圜的余地。
“观音庙中,我还在想着如何为你开脱,如何在百家之前保下你的性命…但你竟一而再再而三…连金凌也劫持了…我气极了…”
蓝涣捂住眼,泪水自指缝中渗出:“那日之后我日日夜夜都不敢对自己承认,当时的确是对你动了杀心,我以为你对我也只是利用,我却还在自作多情…”
金光瑶闭眼不忍看他,就连他自己也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勘破自己的真心,又如何能怨蓝涣呢。
过了片刻,蓝涣平静下来,继续说道:“回头想想当时已是末路,就算我保下了你又能如何?把你囚于云深?藏在寒室?你不是魏公子,更不是我母亲;就算我放了你,有心算无心,你也躲不过怀桑的后手;现在这样,已经是侥天之幸,你能回来,安知不是上天垂怜,给我们重来一次的机会?阿瑶,你到底在怕些什么?”蓝涣说到激动处,紧紧握住了金光瑶的双手。
是啊,怕什么呢?
这轮姑苏的明月,他从少年时仰望至今,从生到死,那清辉浸透了他全部的生命,如今愿意投入他的怀中,从此只属于他一人,让他如何拒绝!
但他一侧头就能看见另一条路,这条路上没有他爱的人,也没有恨他的人,没有过去,只有未来,他可以重新出发,把那些希望绝望爱恨荣辱都抛到身后,从此海阔天空。
只要他能忽略手心紧握的力道,和眼前人滚烫的目光。
寸心之间,左右为难。
金光瑶自嘲地笑了笑:“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的确是很喜欢你,可能比我自己所知道的还要迷恋你,但那又如何?我是个再现实不过的人,没了谁都能过下去;痴迷爱恋,终究成灰,我娘对金光善难道不是痴心一片?金光善难道不曾爱过金夫人?说句不敬的话,就是你的父亲母亲,难道就不是真心?可又能怎样?最后不都是惨淡收场;你也许一时愧悔情热,觉得离不开我,但日子久了,你就会发现,为了一个人抛下你与生俱来奋斗半生的一切根本不值得!与其到那时相误相怨,不若苦海回身,早悟兰因。”
蓝涣叹息,内心百转千回,阿瑶啊,你还是这样,遇到不能解决的困境,就想着一走了之,在金氏杀害同修被大哥撞破时是这样,被怀桑设计身败名裂时也是这样,我已经成为你亟需摆脱的困境了吗?阿瑶啊阿瑶,你说我自欺欺人,更加高明的骗子不正是你自己吗?
纵然有千般手段可以留下你,可你若是没有随时离开的自由,又怎么会真正为我停留?
蓝涣认真地向金光瑶剖明心迹:“我憎恶怀桑所为,所以设计让他反噬自身;我对你有愧,所以扶持金凌;我疼爱忘机却又埋怨他的任性,所以给他宗主的权势让他护住心上人,却让他承担起失去自由的代价…桩桩件件,或许不符合君子之道,却都出自我的本心;我一生下来就是蓝家的继承人,活在所有人的期望中,一言一行都循规蹈矩,浑浑噩噩,从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直到失去你,我才后知后觉,原来我之所求早已常伴身侧…”
金光瑶低头不语。
蓝涣眼中透出豪情,步步紧逼:“只要我们在一起,什么困难克服不了?在哪里不能从头开始?如今你不再是金宗主,我也没有蓝家需要顾虑,我们都自由了,再不需要顾忌别人的眼光,我们不是我的父母,更不是你的爹娘,只需要问一问自己的心,阿瑶,你当真不愿和我在一起吗?”
金光瑶从来不是犹豫不决的人,他们前世明明两情相悦却生生错过,今生有幸携手,何必瞻前顾后;前路漫漫,但如果是这个人,也不是不可以同行。
豁然开朗,金光瑶抬起头,双眸灿若星辰,反握住蓝涣的手,微微一笑,千般情意尽在不言中。
云破月出,清风徐来,如今已经是白露时节,东瀛的物候早于中原,才至白露便已寒气渐生。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只是这轮姑苏的月亮,当真要从此跟着自己漂泊异乡吗?金光瑶只觉得内心深处最柔软的地方被拨动了一下,怜意乍起,低声问道:“你想好了吗?我命如草芥,漂泊半生,可你不一样,当真要为我从此背井离乡?”
离开那片你深爱并且守护的土地?
蓝涣眼中终于浮现出深深的笑意,把他失而复得的珍宝揽入怀中。
“傻阿瑶,此心安处是吾乡。”
憋了很久的小剧场愫哥:我哥哥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二哥二哥你真是我亲哥!
惨曦曦:那边的那个给我听好了,你能这么爽都要感谢我!!!
幸运阿瑶:我就说嘛这个二哥那个二哥都是二哥爽曦曦:阿瑶所言极是(所以那里的阿瑶也…)
倒霉阿瑶:想多了…要不是看在新的身体长高了三寸的份上…
第十七章 一道金光闪过,蓝涣在眼前突然晕厥,金光瑶抱着他正忧心,怀里的人便已然苏醒,一抬眼就惊喜万分状若癫狂地抱住他“阿瑶,阿瑶!你还活着,你是真的!”
金光瑶被他吓了一跳,但蓝氏臂力名不虚传,绝无挣开的可能,只能乖乖地等他慢慢平静下来,才缓缓钻出对方的怀抱,试探着问:“泽芜君…二哥?”
蓝曦臣点头:“阿瑶,是我,我今日早间醒来就…”将自己的一番奇遇娓娓道来,金光瑶揉揉眉心,若有所思地说:“看来那位泽芜君是来了这里…”
蓝曦臣吓了一跳,连忙问:“阿瑶你没事吧?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想起在寒室见到的沾血的朔月,不寒而栗,扳过金光瑶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生怕错过什么伤处,金光瑶有些好笑地挣脱了对方,笑道:“二哥你想什么呢?我们不过聊了聊而已。”说着从乾坤袋中取出朔月和裂冰递到蓝曦臣面前,蓝曦臣顿时放下心来,阿瑶机敏无双,轻易不会吃亏,有些感慨:“三千世界,无奇不有,我所去到的世界真是可怕极了,竟然是我亲手杀了你,唉…”
金光瑶沉默片刻,想起泽芜君哀痛的双眼,郑重地说:“二哥,庄生梦蝶,蝶梦庄周,终是虚幻,切勿自迷,还是活在当下,珍惜眼前吧。”
蓝曦臣长叹一声:“阿瑶说得有理。”遂不再提。
大雨早已停歇,此时已是日上三竿,金光瑶派传讯灵蝶先行报信,二人重新御剑向莲花坞行去,终于赶在午时之前到达。
江澄带着金凌在大门前迎接,看到蓝曦臣跟在金光瑶身边,很是奇怪地看了两眼,见礼之后,众人前往饭厅,金凌立刻缀在金光瑶身边,关切地问:“小叔叔,你有没有好一点啊?那天小婶婶带着你回去,我听舅舅说你昏迷了好久,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金光瑶微笑着说:“谢谢阿凌啊,小叔叔已经没事了,不过以后不能再叫小婶婶了,阿愫她已经回乐陵,不再回来了。”
金凌很有眼色地不再询问,小叔叔和小婶婶一向和睦从不争吵,但他早就感觉两个人很少在一起,也从来不开心,他已经到了懂事的年纪,大概明白小叔叔和小婶婶之间一直有问题,现在小婶婶回娘家了,小叔叔说不定心里多伤心呢,连忙岔开话题。但江澄却十分不解风情地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和夫人和离了?是要再娶吗?”
金光瑶心中清楚江澄关心什么,诚恳地说:“只要我在位金麟台就不会再有女主人,阿凌已经长大了,也该学着做事了,此来接他回家就是要开始教他学着掌理宗务。”
江澄脸色大缓,领着诸人来到溪客居用饭,金凌听说小叔叔是要接自己回去干活的,顿时失了兴致,但经过金光瑶一番巧语劝解,又燃起了好奇和渴望,蓝曦臣在心中暗笑,等金凌发现安排花宴第一件事就是要核定宴请名单编制预算花销,不知道他会不会大失所望,不过反正有阿瑶在,也不必忧心此事。
饭毕,金光瑶和蓝曦臣告别江澄,带着金凌和仙子往金麟台而去,金凌年方十五,但御剑之术已经十分熟练,御着岁华飞得稳当,但毕竟少年心性,时不时左一下右一下耍些花样,金光瑶抱着仙子在后面看得冷汗直冒,蓝曦臣温言安慰:“阿瑶,不用担心,我看阿凌还是飞得很不错的,况且我们在后面看着呢,不会让他摔着的。”
终于到了金麟台,已经是申时,金凌刚要带着仙子去撒欢儿,就被金光瑶笑眯眯拦住了,蓝曦臣直觉地意识到可能金凌今天要不太好过了,果然直到晚饭后也没再看见他。
“我让阿凌去按往年的旧例写请柬了,这孩子毛毛毛躁躁的,正该磨磨性子。”金光瑶若无其事地对蓝曦臣随口解释,仿佛没有听见阵阵哀怨的惨叫回荡在金麟台的夜空…
回到绽园,蓝曦臣取出一封灵笺递给金光瑶,是蓝忘机今天下午传给他的,清河聂氏内乱已平,聂清源辅佐聂怀桑的堂弟聂临远登上了宗主之位,蓝曦臣叹气,金光瑶无言地握住了蓝曦臣的手,他知道蓝曦臣因着聂怀桑一事对聂明玦多少有些歉疚,但聂怀桑本来也没打算放过他,他若不下死手,死的就是自己,连带他身边的人也都会受难,蓝曦臣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很快恢复过来,说道:“清河事了,忘机已返回云深不知处,唉,他被怀桑利用,因着莫公子的事情志有伤,不知什么时候才能走出来。”
金光瑶眨眨眼,含笑感慨:“忘机真是用情至深…下个月的花宴我让阿凌给他写封请帖吧,金麟台上风物有别姑苏,想必能让他一解愁思。”
蓝曦臣反手握住金光瑶的手腕,用拇指细细摩挲,笑问:“新嫂子是有礼物要送给忘机吗?我一定让他按时出席。”
金光瑶不动声色,食指轻挠对方掌心:“倒也没错,确是有礼物要给他,只是含光君一向严厉,我家阿凌怕得很,还望小婶婶多多美言转圜啊。”
蓝曦臣轻薄不成反被调戏,哭笑不得,用食指戳了一下金光瑶的额头:“你啊,真是半点亏都不吃。”
金光瑶伸手捉住蓝曦臣的指尖,含在口中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我自然是不爱吃亏的,不过别的东西我还是很爱吃的,比如中秋将近,月饼我就很爱吃,特别是这姑苏的月亮…”
指尖一阵酥麻,到底是吃月饼还是吃月亮,泽芜君心猿意马,早就无心纠正啦,金凌:小叔叔我终于写完啦!
金凌:小叔叔你人呢?我写完请帖啦!一共七十三封!我写了整整五个时辰!
蓝漂亮:阿凌真乖,你小叔叔让你把蓝氏的请帖下给含光君,写好了就一起放在书房,他明早审核一番就继续教你安排座次,夜深了早点休息吧。
金凌:含光君!(掉头就跑)
金凌:好像哪里不太对…
第十八章 度良宵
一道金光闪过,蓝涣在眼前突然晕厥,金光瑶抱着他正忧心,怀里的人便已然苏醒,一抬眼就惊喜万分状若癫狂地抱住他“阿瑶,阿瑶!你还活着,你是真的!”
金光瑶被他吓了一跳,但蓝氏臂力名不虚传,绝无挣开的可能,只能乖乖地等他慢慢平静下来,才缓缓钻出对方的怀抱,试探着问:“泽芜君…二哥?”
蓝曦臣点头:“阿瑶,是我,我今日早间醒来就…”将自己的一番奇遇娓娓道来,金光瑶揉揉眉心,若有所思地说:“看来那位泽芜君是来了这里…”
蓝曦臣吓了一跳,连忙问:“阿瑶你没事吧?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想起在寒室见到的沾血的朔月,不寒而栗,扳过金光瑶的肩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生怕错过什么伤处,金光瑶有些好笑地挣脱了对方,笑道:“二哥你想什么呢?我们不过聊了聊而已。”说着从乾坤袋中取出朔月和裂冰递到蓝曦臣面前,蓝曦臣顿时放下心来,阿瑶机敏无双,轻易不会吃亏,有些感慨:“三千世界,无奇不有,我所去到的世界真是可怕极了,那里竟然是我亲手杀了你,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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