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来就因为这事被张文远嘲笑,如果自己主动去讨字,那家伙知道之后肯定更笑话他。
他还要不要面子了?
面子比天大的少年郎坚决不肯干这种让他掉面子的事情,咬牙切齿的把他爹的信收起来放好,拉着小伙伴让他保证不把刚才看到的东西说出去,然后才气势汹汹出门把木头桩子当他爹来揍。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记仇!
周瑜笑着看着他跑开,看了眼天色,起身朝议政厅而去。
他自己对取字这事儿倒是不怎么着急,家中长辈会安排好,时候到了自然就会有字,不用他自己操心,至于好友这急性子,他也没办法。
安国县是中山郡的一个小县城,地方不算大,百姓过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安逸生活,好似从来没有被战火侵袭过。
在这里住了几天,适应了干什么都不紧不慢的惬意,再想想州牧大人那弱不禁风的身体,就明白了他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而不是去府城。
和府城相比,这里的确更适合养病。
天下已乱,江东早晚也躲不过去,周氏在庐江算得上大族,放到江东就排不上号了,更不用说整个大汉的世族,他们要保住全族,只能依附在某个势力之下。
要把一族的安危交到旁人手上,这个人选就必须慎重。
他最开始来的时候没有想太多,只是怕乌程侯和上次一样找了个不靠谱的主公,他自己手下有兵马不用担心,可是让家眷搬走实在是令他担心。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他跟着一起,万一有意外发生,看在庐江周氏的面子上至少能给他们留下反应的时间。
现在想想,只是傻的可以。
他是个小辈,出来游历是为了长见识,选对了人最好,就算选错了也不会牵连到家族,最多他自己的路走的不那么坦荡。
而且有好友跟着一起,大不了就就点苦头。
周瑜绕过回廊来到议政厅,里面一如既往只有荀彧一人。
他们最初来到府上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后来跟在荀先生身边才知道那几天府上有不少客人,州牧大人找了徐州、冀州、兖州等各地的富商巨贾,试图将民间乱成一团糟的盐价粮价稳定下来。
稳定盐价粮价,连朝廷都没有把握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件事,州牧大人能如此有心,实在是难得。
大人心里有百姓,总比没有百姓强,能得民心便已经远胜过其他诸侯。
孙曹两家在庄子里安顿下来,日子很快走上正轨。
丁夫人和吴夫人结伴去拜访荀家女眷,几人都不是胡搅蛮缠的性子,一来二去很快熟悉了起来。
曹昂孙权等年纪小,有丁夫人吴夫人管着读书练武,调皮捣蛋的机会不多,孙策心心念念要讨贼,这小子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只是中山境内实在没贼给他打,每天和张辽一起斗嘴斗的热火朝天。
也就是吕布这几天不在,如果吕奉先在,他怕是拼着不要面子也要跟去一起办大事。
江东猛虎当年一身是胆,如今虎崽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他爹还有胆。
张辽发现这小子比赵子龙好玩儿多了,和赵子龙一起训练新兵部曲的时候,那小子一本正经说话办事都认认真真,弄得他有时候都不好欺负老实人。
孙策这小子不一样,只能说他颇有其父之风,混蛋起来和他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遇到势均力敌的对手,练兵的时候再没有无聊过。
而尚显青涩的未来东吴大都督江左周郎,在第二日单独见过原焕之后,就被无良主公派来和荀彧一起处理公务了。
年纪小不是问题,有稳妥持重的荀彧统筹兼顾,就算出点小差错也没事,更何况这是才能过人的周郎,便是年纪尚小,出错的可能也几乎没有。
卫觊、鲁肃等人签下盟书后相继离开,苏双和张世平跟卫觊去了河东郡,他们两个的生意着重在马匹上,一时半会儿弄不到太多的盐。
幽州有公孙瓒他们不敢去,青州的黄巾贼没有平定他们也不敢去,原焕想了一下,就让他们跟卫觊一起去河东买盐再卖去草原。
和手握军政大权的各州州牧相比,显然朝廷的威慑力更小,卫觊为人稳重,对商贾之道颇有研究,河东盐铁富饶,让他给苏双、张世平供盐再合适不过。
眼看着就要入冬,各地官署也清闲了起来,原焕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暖和的房间里,整理书简整理到没脾气,每当累到不想动的时候,就格外想念那些造价低廉又容易携带的纸书。
他现在比郭嘉还脆皮,竹简拿多了手臂就会发抖,小姑娘的力气都比他大,但是绢布太贵,适合书写的纸也很贵,还不容易保存,哪个都不适合大量使用。
造纸太费劲,就算是皇宫都不能随心所欲的用,真有不适合用竹简的时候,绢布都比纸受欢迎。
蔡伦用树皮、破渔网、麻绳等东西造纸来节约成本,不过那种纸不适合书写,所以用的不多,他要是想摆脱用竹简的窘境,首先要做的不是赚钱,而是造纸。
造纸术的水平上不来,他手上钱再多,买不到纸也是白搭。
索性今年冬天要做的事情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吕布和高顺去冀州北边和幽州接壤的地方安排布防,最多半个月就能回来,戏志才和赵云去南阳防止袁公路激起民愤小命不保,曹操和孙坚在兖州屯田搞建设,细盐的方子交了出去,他让荀攸召集匠户到邺城,铁匠们多了总有那么一两个脑袋瓜活络懂得创新的。
事情有条不紊的安排下去,他清闲下来,正好可以琢磨怎么把适合写字的纸给弄出来。
世家之所以能够垄断知识,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知识传播不易,竹简太重,一根简上也写不了几个字,不管是传抄还是学习都很不方便。
写在竹简上的文章行文简练,大概和字太多了摞一起搬不动也有关系。
后世学生上学背个书包就可以,现在的世子学生要上学,能背动一部书简都是体力过人,家学传承还算方便,其他远道求学来习六书明句读,就算老师愿意收,想博览群书也不容易。
书简都是传家宝,除了自家继承人以及得意门生,没有哪个老师愿意把书房敞开来给别人看。
如果能让用于书写的纸便宜到大部分人能买得起,这所谓的文化垄断很快就能破掉,只是现在做这种事情,无异于让自己站在所有世家的对立面,他不想被群起而攻之,最好不要急着玩火。
拿出粗盐提纯的方子在外人看来只是袁氏一家利益受损,其他世家百姓都能跟着收益,而打破文化垄断却是有损所有世家的根本。
世家的传承有时候比王朝更加稳固,像孔子的后人,不管什么时候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都很超然,百姓造反推翻朝廷可以说朝廷自作孽,要是猛不丁的给天下世家来这么一下子,别管汝南袁氏的地位有多高,覆灭也只是一夕之间。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纸和盐不一样,即便试出成本低廉的法子也不可能低价贩卖,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只给自己府上的人用,再他没把握抗住全天下世族反扑之前,敢动世家的命根子就是玩火自焚。
他能保住性命不容易,不能随随便便栽在这上面。
原焕很惜命,每天那么多苦药灌下去,他不惜命简直对不起受过的苦,既然如此,让自己过的更舒服些也是情理之中。
竹子能制成竹简,同样也能制成纸,大冷天的别的东西不好找,长的快还不挑环境的竹子到处都是。
原焕自己受不住外面的凉气,只能待在房间里让管事照他的吩咐做,竹子泡软锤掉外壳,捞出外壳后把剩下的东西和石灰一起煮,软化之后再捣碎,然后加水调成纸浆。
他只能说出大致的过程,具体操作还得匠人估摸着来,纸浆调成之后,剩下的步骤就是他们熟练的了,只要第一批做成功,接下来改变颜色改进手感都只是时间问题。
大致的过程给出来,原焕以为会卡在调纸浆那一步,万万没想到,他们在第一步就卡住了,用来制竹简的竹子的确很多,问题是那些竹子在水里泡了几天根本泡不软。
他们府上以前用不到纸这种金贵东西,爬犁铁锹更常见,所以府上有铁匠陶匠等各种匠户,但是没有人知道纸是怎么制的,这时候基本都是子承父业代代相传,最后还是从府城找来几个世代造纸的匠户,让他们带着府上那些专业不对口的匠人一起捣鼓,这才终于解决了竹子泡不软的问题。
用破渔网、麻绳、树皮等东西来造纸首先也是让这些东西变软,只用水泡估计要泡上一年半载才行,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直接开始煮。
煮完一遍再煮一遍,煮他个七八十来遍,一直煮到竹子变软为止。
原焕最开始天真的想着很快就能用柔软洁白的纸代替竹简,然而残酷的现实告诉他,按照这种速度,他能在明年的这个时候用上纸都是运气好。
不管是煮竹子锤竹子熬竹子还是调纸浆,每一步都要花很长时间,如果是流水线工作,只要原料竹子管够,每天都能产出一大批纸,但是万事开头难。没法发展到流水线工作的时候,他就只能耐心的等着。
张辽满脸菜色的从作坊里出来,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感觉自己快要被熏死在那作坊里,去空地处看了眼盯着士兵训练的孙策,然后手软脚软的给他们家主公汇报情况。
鼻子太灵敏也不是好事儿,再多待一会儿他人都要没了。
房间里早早燃上炭盆,掀开帘子进去就能感觉到热意,张辽咕咚咕咚喝了两杯水,把作坊今天的进展说了一遍,然后略有些神秘的压低了声音,“主公,你有没有发现阿策最近安静的有点过了头?”
原焕若有所思,“的确,策儿已经好几天没有到主院来了。”
张辽咧了咧嘴,努力让自己脸上的笑容不那么明显,“我知道为什么,因为阿策前些天说他自己长大了能独当一面,写信给乌程侯要提前取字,结果被乌程侯给臭骂了一顿。”
说着,他模仿着孙坚的模样,绘声绘色给他们家主公转述,“臭小子该机灵的时候不机灵,主公就在身边还找爹干啥,你爹我忙着去解决泰山郡的山贼,没空揪头发给你取字,等娶媳妇的时候再发愁也不迟。”
原焕:……
像是乌程侯能说出来的话。
不过,他怎么不知道眼前这家伙还有如此本事?
张文远啊张文远,你还有多少惊喜是别人不知道的?
张辽声情并茂的表演完,演完之后迅速出戏,斜过身子小声道,“这是那小子昨天不小心说漏嘴说出来的,年轻人爱面子,主公千万别说是我说的,不然他又要追着我打架。”
只孙策一个人还好,他好歹也是战场上杀出来的猛将,不至于连个半大少年都打不过。
可那小子脸皮忒厚,一个人打不过就找帮手,找能挨揍的也就算了,那家伙竟然把家里的弟弟找来干扰他的注意,这像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 孙策:我这叫机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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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左传·序》疏
第62章 举世皆浊
男子二十而冠,冠而列丈夫,加冠之后才是成年。
——始生三月而始加名,故云幼名,年二十有为父之道,朋友等类不可复呼其名,故冠而加字。【1】
在这一个人既有名又有字还有号的情况下,名其实就相当于乳名,只有长辈和亲近的人才能喊,直呼其名不礼貌,如果在某些场合喊了不合适的名字,甚至可能的亲近不成反结仇。
典型的例子,就是那不分场合喊曹老板小名,自恃其功屡屡口出狂言,最终触怒曹老板而被杀掉的许攸许子远。
孙策如今算上虚岁才十七,在孙家有孙坚这个顶梁柱的时候,想要提前取字的确容易挨骂,不过听乌程侯的意思,倒不是觉得自家儿子没有优秀到能提前取字的程度,而是他懒得在这个时候绞尽脑汁取字。
世家大族男儿大多是父兄来主持加冠礼,如果没有特殊情况,皆是年至二十冠而字,若是特殊情况,像史上的孙策孙权兄弟二人,那是因为他们的猛虎爹英年早逝,需要他们以正式的身份和人交往,所以才早早取字。
如今孙坚还龙精虎猛,不需要他们兄弟来撑起门楣,就算取字的年龄没有太多限制,以乌程侯的性子,不拖到最后一刻就不会用这种事情来难为自己。
孙家不是什么大族,虽然世代在吴地作官,据传祖上还是兵圣孙武子,但是到了他这一代,其实已经没落的差不多了,不然以他孙文台的勇武,也不至于被人那么瞧不起。
乌程侯骁勇善战,称得上文武双全,不过和带兵打仗相比,公文政务之类的东西最好有多远扔多远,不到最后的时间,他是真的不想为此掉头发。
原焕被张辽搞怪的模样惹得失笑出声,取字这种事情不是非得父兄来,如今孙坚奉他为主,由他这个主公给孩子们赐字反而更显亲厚。
乌程侯觉得现在是将难题推了出去,殊不知史书已经把问题的答案给了出来,他是个知道不少后世信息的BUG,取字这种事情对他来说不是事儿。
早早把孙郎周郎的字定下来也好,不然他还担心哪天反应不过来,直接喊出“伯符”“公瑾”二字不好收场。
周家远在扬州,按理说和他扯不上关系,但是架不住他现在官职够高,周瑜和小伙伴一起来到中山,他的身份,略过人家长辈给两个孩子取字完全足够。
不对,这字也不是他取的,本来就是人家长辈取的字,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原焕眉眼含笑,表示自己已经知道此事,张辽目的达到,一骨碌从软垫上爬起来行礼告退,在主院的时候还能稳住,出了门就蹦了起来。
还说别人不稳重,分明他自己也很跳脱。
入冬之后很少有晴天,太阳远远坠在空中,白惨惨的感受不到任何温暖,庄子里的佃户冬天很少出门,大人孩子都窝在屋子里过冬,也就今年收成好他们才能如此安逸,换成荒年,家里粮食不够过冬,再冷的天也得出去想法子找吃的。
主院厢房,袁璟裹成圆滚滚的小球,掀开帘子看到张辽离开,大眼睛闪着灵动的光,让奶娘给他系上小斗篷,迈着小短腿跑去找他爹。
奶娘们连忙跟上去,生怕他跑太快把自己摔了。
圆滚滚的小崽崽穿的厚实,不仔细看甚至以为回廊里滚过了一个球,崽崽球“滚”到门前,费力的掀开厚厚的门帘,不等候在外室的陶姬帮忙,左一扭右一扭就把自己挤进来了。
小崽崽仰起头,露出白嫩嫩的精致小脸,先是捂住嘴巴让其他人别说话,然后才用气音问道,“阿爹还在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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