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沉溺,下意识转头往旁边的宋白脸上看过去。
他太了解雄虫个性了,他们视雄崽为自己最珍贵的孩子,从平民到世家,概莫能外,就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虽然他最喜欢萨丁,可是,他还是会把肖家的未来交给三子。
宋白的脸上倒没有他所熟悉失望,他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孵育箱里的虫蛋,用柔到不能再柔的声音说,“他可真小。”
就像是路上遇见了一个小朋友,蹲下身来,亲切柔和地与他打招呼。
景山忽然理解了萨丁当年为什么一定要嫁给眼前这个雄虫。
哪怕眼前还是一个蛋的小家伙,他也用这种温和的语气说话,他的温和超越了性别,只有发自于心底的尊重与平和。
景山的神情也柔和了下来,道:“是,刚出生的蛋,都这么小,你想抱抱他吗?”
“我……我可以吗?”宋白有一些激动。
“当然,”景山含着笑意地说。
他轻车熟路地找到按钮,打开孵育箱的盖子,把比身体温度要略高了0.5℃的虫蛋抱出来,小心地交到了宋白的怀里。
“虫蛋现在才四个月,他还需要在孵育箱里继续待上六个月,等身体器官发育成熟,自己就会破壳出来。”景山介绍道。
“他在动!”宋白惊讶地说。
“我看看,”景山熟练地从孵育箱底部的暗格里拿出一枚手电,光透过蛋壳,照出一片朦胧的深红色,上面仿佛有一些隐约的黑点,宋白还没搞明白它们代表了什么,景山说,“他好像是被我们吵醒了,这么小,就能听见外面声音,真难得啊。”
不远处,护士感觉自己的下巴快掉到了地上。
他看见了什么?两个雄虫,抱着一个雌蛋,还认真愉快地交流彼此地看法?
他感觉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
宋白看过了虫蛋,回到了萨丁所在的病房,护士已经检查过萨丁的身体情况,萨丁现在正在下床,他打算自己要去洗水果。
“你别动,”宋白快步走过去,把萨丁不由分说地又按回了床上,道:“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洗。”
宋白做事果决,萨丁拗不过他,只好回到了床上,他看到呆滞的景山,叫道:“雄父。”
景山这才僵硬地把头扭回来,道:“你……你们一直这样?”
萨丁搞不明白他说什么,道:“哪样啊?”
“就是,他一直这样给你服务?”说到最后两个字时,景山感觉自己吞咽困难。
“嗯,有哪儿不对吗?”萨丁脱口而出。
萨丁很快反应过来,雄父这是不习惯自己和宋白这种平等的相处方式。
景山是传统雄虫,习惯了雌君主内,雄主主外的分工方式,一辈子几乎没怎么做过这些琐碎小事。而一直被他认为要理所当然去照顾宋白的儿子,却反过来被宋白这个雄主照顾,不难怪他会如此震惊了。
毕竟还是要照顾一下自己雄父的,萨丁把事实噎了一半,说:“没有,之前都是我做的,早上我说不舒服,就求着他照顾我一下。”其实刚才他还想打一套拳来着,只是被鲜嫩的草莓吸引走了注意力。
“原来是这样。”景山长吁了一口气。
“洗好了,萨丁,这是你的。”宋白走了进来,他把专门用温水洗过,微温的水果递给萨丁,又给了景山另外一份,道:“岳父也来。”
景山接过了玻璃碗里的水果,红红绿绿,煞是好看,但他还是觉得心里发虚,这天底下哪有雄虫给雌虫服务的理儿?
这一碗娇艳欲滴的水果,他愣是没敢吃,把碗放到一旁,他琢磨着,怎么开口和宋白道个歉。
“宋白啊,”景山开口道。
“萨丁,你喜欢的那家甜品店打电话来了,说可以把他们的配方给我们,我让人买了材料,什么回去了,我给你做?”
过去的两个月,萨丁的孕吐是好了,但胃口愈发挑剔,吃什么都蔫蔫的,也就爱吃的甜食还能尝上一两口,宋白虽然讨厌甜食,但架不住他脑子好,什么东西看几次就会,连烘焙也是,两个月亲手制作下来,萨丁就依赖上了宋白的手艺。
“那我要吃草莓味的。”萨丁愉快接口,话说完他才想起雄父还在眼前。
在宋白面前,他总是太放松!
萨丁暗骂自己一句,然后心有戚戚地看向雄父时,只见景山一脸的心如死灰,近乎绝望地掏出了自己的速效救心丸。
萨丁深感自己是越说越错,干脆不说了借口累了,蒙头睡觉。
“岳父今天是干什么来了?”宋白把萨丁挡在后面,严严实实地挡住景山的视线。
景山嘴角略微抽搐,他没想到,以他的身份,居然还有被自己儿婿嫌弃的一天。
还是嫌弃他阻挡了他们小两口秀恩爱。
景山心里默默唾弃了一句年轻真好。
“我今天过来,一是来看看萨丁和外孙,二是有些事情想问你。”景山说。
“是来问我为什么会成为盛家的继承人的事情吗?”宋白问。
景山摇了摇头,宋白成为盛家继承人,外人或许会惊奇,但是,知道内情的他却并不意外。
他来找宋白问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双亲……这么多年,他们一直生活在一起吗?”景山问道。
在从宋白那得到肯定答案后,他长吁了一声。
“没想到,他们居然真的在一起,还生活了那么多年。”景山的记忆仿佛回到了遥远的以前,道:“你雄父盛白川,当年和宋明在一起,我,尤承梧,肖恩,都没人看好他们。”
“您知道我父亲的事?”宋白道。
“嗯,”景山点了点头,“三十五六年前吧,我们都是大学同学,关系不错。”
在景山年轻的时候,大学里世家公子和平民的分界线还不是特别明显,景山又是当时平民里学习成绩唯一赶得上世家公子们的,于是聪明的几个人就更愿意在一起玩,这段友谊,也一直持续到现在。
接下来,景山给宋白讲了过去的那些事情。
三十年前,年仅二十五岁的盛白川突然向他的伙伴们宣布,他要和一个雄虫在一起。
雄虫叫宋明,出身于一个普通的平民家,笑起来有点腼腆,容貌说不上漂亮,但极为耐看,就是个头有点矮,乍一看上去,只比亚雌要高出一些。
“他大概那么高吧,”景山说着,比了个自己稍矮的高度,道:“我们当时都以为他在开玩笑,没想到他是认真的,还捅到了盛老面前。”
这件事捅到了盛老面前,盛老是传统的雄虫,虽然他有心为雌性争取利益,但是他的家庭观念还是很保守,他无法接受自己悉心栽培的大儿子竟然是同性恋。
“他把白川狠狠地教训了一顿,我和承梧都劝他放弃算了,听盛老的话,接受盛老给他安排的相亲,但他却说,‘他打死我也没用,我下定决心和他在一起,就不可能再看别人一眼。相亲?更不可能。’”
景山叹了一口气。
景山还记得他当年是怎样想的,他觉得他们很快就会分开,然后白川会继续回来做他的盛家大公子。
可是,没想到,白川这一走就是三十年。直到去年,他才从尤家的报纸上得知了他们去世的消息。
宋白从终端里调出一张照片,道:“这是他们唯一的合影,直到车祸那天之前,他们一直都在一起。”
在原身的记忆里,双亲总是无时无刻不爱腻在一起,小时候,只要去找其中的一个人,另一个也总在他身旁不远处。
可以说,原身之所以强烈追求爱情,他的双亲也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原因。
“不过,他们一直瞒着我和哥哥,让我们管白川爸爸叫雄父,管宋明爸爸叫雌父。”
这是宋白在从盛老那里得知了事情真相后,再结合原身的记忆,自己推导出来的。
盛白川和宋明为了给两个孩子一个完整的家,让他们不受歧视地长大,这么多年来,宋明一直装作亚雌的身份,与盛白川生活在一起。
不过,有意思的是,宋白却继承了“宋”的姓氏,他们对外也始终称为“宋家”
“只是,我还有一个疑问,就是如果他们是雄虫,那我和艾伦又是哪里来的?”这件事情,宋白想了两个月,也没想到答案。
“这事,的确只有我和白川、宋明三个人知道。”景山笑道,给宋白解释。。
二十七年前,盛老感到景山无法继承他的衣钵,就把他调入了一个新成立的部门,孵育所。名义上是为了提高虫族生育率进行的生物学研究,但其实,是寻找有没有能让机器代替雌性的育囊、孕育虫蛋的办法,盛老希望的是能够让雌虫不再因为孕育被迫禁足于家庭,实验多年,一直失败。不过,却误打误撞,研发出了孵育箱,从此,随着孵育箱的广泛使用,许多雌性也就不需要在虫蛋出生后的六个月继续在家里孵蛋。
“不过,也不是没有成功过,”景山指了指宋白,道:“你是我们所里实验以来,唯一一个在由机器孵育出来的虫崽。不过,因为十年里只成功了一例,盛老觉得不能推行,就都否掉了。”景山道,怕盛老也没有想到,当年那个唯一幸存儿居然是自己的亲孙子。
但宋白的眉头依然皱得紧紧的,道:“如果说精子是我白川雄父提供的,那么卵子呢?”
景山不明白宋白居然会在这种小事上纠结,但他也说道:“是志愿者的。”
当年底层平民雌性被压抑得还很厉害,许多雌虫不愿意被家庭绊住脚步,但是又有所顾虑,都会选择来到孵育所捐出一枚卵子,或是参军,或是经商,选择自己喜欢的路途前进。
“雌虫来得多,雄虫来得很少,倒是还多没有雄崽的雄虫来过,你的两个雄父也来了,十年里,就他们两个是单身雄虫,”景山似乎是有些唏嘘,他道:“对了,你刚才说艾伦,他们居然真把他养大了?”
“什么意思?”宋白一头雾水。
“艾伦是个弃婴,二十七年前,你的两个雄父来到孵育所,就是想试试能不能有一个自己的孩子,结果在路边捡到了艾伦。”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宋白。
他愣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发现对面的位置上空空荡荡,景山早不见了踪影。
“岳父走了?”
“他觉得好像自己说错话了,拍得罪你,又牵连我。”萨丁也不装睡了,坐起身,笑着对他说。
景山的确是一个传统雄虫,某种意义上来讲,他还是相当疼爱萨丁。
“怎么了?”萨丁问。
“没,”宋白摇了摇头,他像是有一点郁闷,把脸埋在萨丁的肩头,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艾伦不来了。”
艾伦,萨丁对宋白这个哥哥感情淡漠,只是因为宋白对他还有好感,所以萨丁也就没阻止宋白,顺着他的话往下问:“为什么艾伦会不来?”
“以前还在小城市里的时候,他私下里总和我说,我是宋家唯一的希望,我算明白了,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身世,觉得他不配当双亲的儿子,所以连我的继任仪式也不肯来参加。”宋白有点咬牙地说,显然对艾伦的拒绝非常怨念。
“下个月是双亲的祭日,那时候我们回小城去扫墓,再和艾伦去说一说,怎么样?”萨丁抚着宋白的脸,安抚眼前上了脾气的大孩子。
“好。”宋白闭上了眼,抱着他,回答道。
半晌,他又张口:“萨丁?”
“嗯?”
“谢谢,”宋白轻轻蹭着萨丁的耳畔,道:“谢谢你给我带来了那个小家伙。”
气氛突然煽情,萨丁一时语塞。
不过,之前的两个月他早就在床上把脸皮丢尽了,现在说什么也不会承认自己在脸红的。
“你啊,下次不要再脑袋里想出点什么玩意,就都推到我身上,。”萨丁推了推宋白的脑袋,翻起了昨天早上的旧账,“再这么下去,我还没感觉什么,倒在你那儿成了天底下最委屈的雌虫。”
“好,我以后不随便脑补你了。”宋白哼笑出声。
糟糕!
明明什么都做过了,怎么这脸就止不住地热呢!
萨丁哀叹着,认命地回抱住宋白宽阔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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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一共五篇,平安在第四篇,到时我会在标题标注感谢在2020-07-15 21:22:11~2020-07-18 10:15: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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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 2
“主君, 你看见家主了吗?”不远处,管家满头大汗地跑过来。
萨丁正在提着一盒东西下车,见状疑惑问:“怎么了?”
管家喘得不行, 他扶着膝盖, 擦了擦脸上的汗, 断断续续地说道:“家、家主中午和厅长有个会面, 他又不见了。”
萨丁把手里的食盒往身后边藏了藏,道:“他和我说过,想去齐叔家那边的餐厅吃饭, 可能是去那了吧, 你也知道他性子,想到什么就做什么。”
管家扶着腰站起来, 仰天长叹道:“唉, 我怎么摊上这么个祖宗啊,主君,你要是看见少爷, 记得帮我通知他一声。齐中将住的地方那么远, 中午是来不及了,我只能和厅长另约时间了。”
萨丁一直到他走远了,才把身后的食盒露出来,松了口气。
宋白和他约好了要一起吃饭, 可能就因为这事才翘了管家的班, 作为同流合污者, 他实在没办法背叛自家恋人。
不过, 宋白能去哪儿呢?
萨丁边想着边走, 路过一列灌木丛时,他突然被人拉到了灌木后面, 他还惊慌失措时,就看见了宋白手指竖在唇前,向他“嘘”了一声,而后又警惕地打量远方,正是管家离开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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