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沉默,让原本复杂纠结的心绪反而慢慢静了下来。她平静地注视罗祖祭,说:“恨他又如何?不管是不是他,我都要做我想做的事情。”
罗祖祭看着恢复平静的罗曼,勾唇一笑:“阿曼说的不错,不管是不是殷尘,只要惹了你不痛快,那做爸爸的,怎么能不帮你处理掉让你不高兴的人呢?”
云淡风轻一句话,却是赞同了罗曼的举动。
罗曼也笑了笑,同时,她举起茶杯,遥遥一敬,然后便将已然冷却的茶汤,一饮而尽。
又过了一周,某日,切换到花城新闻频道的市民会在花城晚间新闻看到这样一条新闻:有热心市民的举报,一家位于花城德国风情街上的酒吧,有私藏新型毒品、违法药剂的嫌疑。花城警方全力出击,于该酒吧内缴获毒品三公斤、违法药剂近五十支,并抓获主犯两人,从犯十五人,有三人在逃。
这条消息,不仅是看着新闻的花城市民看到了,身在家中的老韩也看到了,而陈音——
他自然,也看到了。
第74章
或许是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在看到这条播向全花城的新闻时,陈音依旧端着水杯,一点一点地抿着。没有像电视剧中那样,在得知消息后惊掉水杯。也没有心惊肉跳,竟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尤其是在看见电视上那个戴着头套、穿着短袖的身影。虽然穿着的衣物与记忆中不太一样,但身形并未有太大的变化,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是谁。
起初陈音还以为符诗很难抓到,因为他太聪明了,也太能演戏了。只是,陈音也不知道花城公安局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居然将符诗也抓住了。本来他还在想,要不要再冒一次险,去通知花城公安局“极乐门”的事情。
现在么,看起来不需要了。
只要抓住了符诗,离打开“极乐门”,也只差一步。
彩虹酒吧覆灭,符诗被抓,对陈音来说,他要做的事情都已做完。现在——
只剩下他自己的事情了。
陈音将被杯子里的水慢慢地喝完,随后放下杯子,再抬头时,新闻频道已在播另外一条消息。
陈音久久凝视着,然后,吐出一口气。
趁着还有时间,陈音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他起了身,在客厅里开始瞎转悠。
视线自每一件家具上慢慢扫过,审视着上面有没有垃圾、有没有灰尘,可扫了一圈,发现四处都是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这也得益于他平日里的打扫,毕竟他还没邋遢到住进来后便什么都不管。
既然不需要打扫卫生,那他应该做点什么呢……
他这么想着时,不知不觉,走进卧室内。
卧室内一片黑暗,陈音在墙上摩挲了一阵,打开灯。
床上空调被早已铺开,都夜晚了,也不需要整理,毕竟过会儿就要睡觉了。
他的视线落在书桌上,不知怎地,竟想写些东西。
想归想,陈音索性直接过去,他拉开椅子坐下,将抽屉也是一拉,取出里面的信纸。
桌上有笔,是签字笔,墨很足,不用担心写到一半便没有了。
他旋开笔盖,看着桌上的信纸,开始落下第一行字——
“爸爸、妈妈。”
来到花城后的第一封信,竟不假思索地写给了最亲的血缘。
“我很想说一句见信好,但我觉得,你们应该见不到这封信。”
写到这里,陈音停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继续写下下一段话。
“因为任务的特殊性,我不能让任何会暴露身份的东西,留在我的身边。因此这封信,我只能在心中想、心中念。寄出,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请原谅我。”
“这应该是我来花城的第四个月了,如果忽视我身上的任务,花城其实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方。气候温暖、光照充足,温度比之楚城要高,即使在冬天,也不需要穿很厚很厚的羽绒服。如果有机会,爸爸,你可以带着妈妈过来玩一玩,这对你的风湿病很有好处。”
“花城临海,所以诞生了很多与海有关的产业。妈妈,我记得你很喜欢吃鱿鱼,这里的鱿鱼不仅个大,而且味道很好。就是物价比楚城稍微高一些,不过爸爸,你对妈妈一向很舍得,相信请她来玩这种事,一定不会心疼。”
“写完了有关花城的事情,说说我自己吧,我来到这里之前,本以为这一次任务会很辛苦,就像是几年前卧底山村时一样。可没想到的是,这里物质条件倒是不错,不需要租房,还有自带的食堂,所以妈妈,你不必担心我,至少在生活条件上,我过得还算不错。”
写到这里时,陈音的眼前似乎又浮现了妈妈那焦急的目光,他扯了扯嘴角,心中一片暖意融融。
“可如果忽视这些,任务便变得艰难了。”
陈音在纸上,认认真真地写下这行字。
“‘长生’集团是一个庞然大物,它扎根于花城中,涉及关系之广,涉及人物之多,难以想象。如果不是有内部线人证明‘长生’的确做了违法犯罪的事情,相信连警察,也对它无可奈何。”
“来这里之前,虽是抱着满满的信心,可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件任务有些棘手。正当我以为我要和‘长生’死磕到底时,我遇到了一个人,因为他的缘故,在某些事上,便顺利了很多。你们猜猜他是谁?他啊,是应禾。”
“没错,应禾也来到这里,他比我来的早,大约两年前就到花城来了。这也正好是妈妈你问我,为什么老是见不到阿禾的原因,我是真的不知道,他跑到这里来了。”
“现在,应禾是我的上线,我们一起工作,一起出任务,一起保护花城、保护这个国家。这是我们成为警察时,对着国旗许下的誓言。所以你们不需要担心我,也不需要担心他。我们在这里,会一直并肩战斗到最后。只是……”
写到这里,陈音又停下了笔,沉默地凝视着写了大半页的信纸。
只是什么呢?
“只是……如果你们要问我,除开工作的事情,我们过的怎样?很抱歉,我给不了你们一个准确的答案。”
“我曾一直愧疚,无法与其他普通的男性一样,为你们带来一个儿媳妇,让你们可以含饴弄孙。却也一直很高兴,你们接受了这个与普通人不太一样的我。但我与应禾的事情,已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或许你们会想,小年轻么,闹了下脾气,再磨合磨合,感情又会好起来的。可是……真的会好起来吗?”
“我与他的分别,不是一天,不是一个月,也不是一年。而是两年,二十四个月,七百三十天。已经过去了七百三十个二十四小时,我的焦虑、我的疑惑、我的不解,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愈发炙热。”
“再见面时,我甚至都不敢去问他究竟还爱不爱我。我不想因为一段可能再也回不来的爱情,成为一个悲哀又卑微的人。但……你们若问我,我还爱他吗?我……”
陈音又停下笔,他缓缓地闭上眼,脑海中飞速闪过与应禾在一起后的一幕又一幕。
我爱他吗?
哪怕越过高山与大海,哪怕眼前之路铺满荆棘。哪怕手执逆风之烛,哪怕落入无底深渊。
那颗心,在名为岁月的灰尘中,渐渐裸露出来。它的表面,光润无暇,一如既往,不曾更改。
有暖暖的液体,自睁开的双眼中缓缓滑落,自脸颊,至下巴,再滴落于尘埃中。
“我爱他。”
陈音在纸上重重地写下这句话。
“是的,我爱他。哪怕已分别了两年,哪怕他不再爱我。但我不得不承认,在这场极有可能是单方面的博弈中,我已先他一步,成了输家。只是我一直不愿承认,仿佛这样,我就可以骗过我自己。”
眼泪流的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快,有几滴泪水,甚至落在了信纸上,在上面浅浅地晕开一个小圈。
“我这么说,是不是与我前面的话矛盾了?可我现在,就是这么的矛盾。我不想从他的口中再得到一个不知如何解释的答案,也不想告诉他,我的心思如何。或许,是因为我还在生气他的不告而别。也或许,这是我最恶毒的惩罚。惩罚有可能爱着我的他,惩罚这个在某些事上不太理智的我。”
“如果让你们知道了,一定会笑话我吧?说什么,‘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如果可以,我倒是真想听一听,你们训斥我的声音,只是……怕是来不及了。”
“为了任务的完成,为了他的安全,我走了一招险棋。这招险棋,虽不至于让‘长生’集团有大损失,却也是给我的同事们,给花城公安局打开了可以打击‘长生’的新路子。”
“有付出,自然必有代价。我的代价是什么,我并不知道,只是想着若走至最后的结局,那我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如果真至了最后的结局,我唯一的遗憾便是,不能再见你们一面。不能再让爸爸你拍拍我的肩,听听爸爸对我的评价。不能再吃到妈妈炒的菜,听你说一句我又瘦了。”
“不知要过多久,你们才会收到我的消息,我又想让你们知道,又不想让你们知道。可是……不管你们知道了,或是不知道。我相信,你们都会以我为骄傲。”
“就像爸爸在我入队前说的那句话: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我不后悔,永远不后悔。”
写至这里,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陈音将笔放下,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任由泪水打湿皮肤,在指缝间溢出。
他没有嚎啕,也没有抽泣,就是这么默不作声地流着眼泪。
滴答、滴答,眼泪如汗水一般,不停地流着,连带那延伸出桌边缘的纸,也被浸湿了。
过了一会儿后,陈音感觉心情舒缓了些,他放下手,随手扯来枕头上的枕巾,胡乱地擦了擦脸。
再睁开眼,他将枕巾一扔,看着写了足足三页纸的信。
如果最终的结局是那个最严重的,这或许便是他的遗书。
遗书么……
陈音再次深呼吸,然后吐出胸腹间的浊气。这么一做,他整个人也清醒了不少。
陈音拿过这封遗书,起身离开桌子,走向卧室外,他直接入了卫生间。
马桶盖打开,陈音捏着信的手一用力——
“撕拉”一声,这封厚厚的牵挂,竟被陈音撕成了两半!
这还不够,他面无表情地将手中信撕的粉碎,然后丢进马桶内,一按冲水键,看着他们在漩涡中旋转,然后消失。
情绪的发泄,有一次便足够了。
陈音转过身,打开洗手台上的水龙头,也不顾是冷水,双手一捧,扑在脸上。
稀里哗啦的水声,夹杂着扑水的声音,也不知过去多久,陈音关上水龙头,他抬起头,看着洗手台上的镜子。
因为他刚刚的动静太大,镜子上也溅了不少水花,却还是能让人看清镜中的自己。
陈音盯视着镜中的自己,头发微湿,脸上带着水珠,双眼有些泛红,但眼神足够冷静。
过了一会儿后,镜中的嘴唇开合,他用口型对自己说了一段话。
——我是陈音,我即将面对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战斗。
——我,一定会战斗到最后。
第75章
或许是因为下定了决心,又或许是因为心情平复了,这个夜晚,陈音睡得很好,没有做噩梦,也没有因为白天里的事情惊醒,可以说是一夜平静。
直至第二天的阳光自前夜忘了拉紧的窗帘缝隙间落在陈音的眼睛上时,他悠悠醒转,望着倒映在天花板上的光,还有一丝刚睡醒后的迷茫。
不过迷茫也只是一会儿,他眨了眨眼,反应过来此时此刻究竟是何时何地。陈音伸手拿来床头柜上的手机一看,快七点了。
他闭了闭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才起了身,空调被自身上滑了下来,房间因为空调早早关闭没有通风换气有些沉闷。陈音将手机放在一旁,走到窗户边,“唰”地一下拉开窗帘。
阳光顿时落了进来,陈音望着室外明亮的光,不由想着今日还真是个好天气。
就不知,他还有没有机会,多看几次好天气了。
窗户拉开,早晨的风吹了进来。陈音转过身,将床上的被褥叠好,放在床头,然后穿过客厅进入卫生间洗漱。
这一系列响动,总算给早晨带来一些生活的气息。
洗漱完毕后,陈音换好衣服,也幸亏是夏天,不需要像冬天穿的那么严严实实,换的衣服也少,因此动作很快。
衣服换好后,他却没有直接出门,而是在放在电视旁边的小纸箱里翻了翻,找出两个面包。
——他其实早就想这么做了。
之前之所以吃应禾给他准备的早餐,一是因为他对这里人生地不熟,应禾此举若不配合恐会引起什么破绽,他只得相陪。二么,虽然至后期他对着这里也渐渐熟悉起来,但应禾拉着他演戏,他也只能尽职尽责地当一个被追求的“小情人”。
现在么……贴心早餐没有了,这也成了运输部那群八卦达人的热衷分析点。
可他们也没想到,这是陈音自己拒绝的吧?
老实说,面包虽然好吃,但干啃总是有种会被噎住的感觉。啃了一个半,陈音看了看时间再不快点他就没法到公司去了。陈音只好倒了一杯水,就着这凉白开直接把剩下半个面包给啃下去。
好在没噎死。
陈音抽出纸巾抹了抹嘴,起身将垃圾一扔进垃圾桶内,然后将垃圾袋收好,准备出去一起扔了。
站在门口将出去的时候,不知为何,陈音停下开门的动作,他回头看了一眼这间房子。
90平米,家电齐全,如果在花城出租,每个月也至少得三千左右。
他在这里,整整住了四个月。
陈音倒没觉得自己在白嫖,毕竟他也在“长生”认认真真做了这么久的事,付出了劳动,这不过是劳动报酬罢了。
就是……明知道这里有监控,可四个月时间,还是让人有了一丝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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