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好了。”林路的脸在他怀里贴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撇开头,坐直了身体。
陈嗣深示意化妆师过来补妆。
林路把手腕翻过来,让化妆师在他手上化特效妆。
陈嗣深站在一边,由另一个化妆师补妆。
负责服装的工作人员指着陈嗣深被泪水和粉底糊得乱七八糟的衣服叫道:“啊,这里是怎么搞的?!这等会儿怎么拍啊!”说完着急慌忙地去拿工具来处理。
陈嗣深看向林路,修长的眉头挑了挑。
林路看着那一大片泪渍,都是他的杰作,也不好意思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拍摄继续进行。
周朝辉抓着他流血不停的手腕,止住他的挣扎。
“还乱动?!真想死吗?!”
他解开陈小溪身上的布条,扯着他到小院里水泥砌的洗手台前,打开生着青绿色铜锈的水龙头,拉着他的手放在水流下冲洗。
陈小溪低着头一声不吭。
“自己在这接着冲。”周朝辉生硬地把他摁在水泥台边坐下,自己起身回房里找医药箱。
从陈小溪自残的伤口被发现开始,两人的关系发生了转变。
一直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周朝辉,发现了自己朋友的儿子有严重的心理问题。他原本只是一个逃避现实的“失败者”,可是面对这个心理扭曲的少年,他不得不负起成年人的责任。
陈小溪的父亲陈成,一直以来都被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在儿子面前也早就失去了做父亲的威严。因为觉得对不起儿子,向来对陈小溪百依百顺。陈小溪对他既憎恨又可怜,他根本不可能引导陈小溪治疗心理创伤,他甚至就是陈小溪创伤的来源。
周朝辉万般无奈之下,自己尚且是个失败的恶臭的成年人,却要亲自“管教”起这个问题多多的少年。
两个同样是心理疾病集大成者的厌世的男人和厌世的少年,开始了一段鸡飞狗跳的救赎之路。
洗手台边的镜头拍完,拍摄场地移到室内。
漆成绿色的木头窗棂大大地敞开,蓝色的碎花窗帘被外头的春风吹得不断扬起。
周朝辉让陈小溪坐在竹制的椅子里,拿起碘伏就要往他的伤口上抹。
陈小溪挣扎起来:“等会儿!你都离家多少年了?你这是哪一年的药?!”
周朝辉看了看药瓶,恶劣地一笑:“想知道啊?叔叔今年三十六,走的时候正好是你出生那年,你爸非让我抱抱你再走,说沾沾小宝贝的福气。你自己算算多少年。”
陈小溪吓得抱着手大叫:“我都十八岁了!你这药都搁了十八年了,你还敢给我用!”
周朝辉晃了晃瓶子:“有什么不敢用的,小溪,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陈小溪看他这吊尔郎当不靠谱的样子,二话不说起身就跑,却被周朝辉拽住一条手臂,脚下一勾,熟练地把他摁倒在地,一看当年就是没少打架的不良少年。
“跑什么啊你,伤口那么深,多疼啊,小溪乖,叔叔给你呼呼。”
林路被制住手脚压在地板上,耳边是陈嗣深的声音,带着他本人绝对不会使用的轻浮语调,他忍不住红了脸。
“停,这里小溪情绪不对,重来。”
林路不得不佩服李世峰的火眼金睛,他只有片刻的恍神就被他捕捉到了。
镜头从他被摁倒在地开始重拍,陈嗣深说完台词,林路挣扎道:“放开我!灵丹妙药你留着自己用吧——”
“停,还是不对,重来。”
陈嗣深只好把林路拉起来,重新站好位置,再次开拍。
……
“不行,重拍。”
……
“重拍。”
……
“不对,还是不对!”
李世峰急了,从监视器后面站起身,冲着林路叫道:“陈小溪!嗣深是要给你抹伤口,不是要强监你,你到底羞个什么鬼!”
林路的脸唰地红到了脖子根。
他没脸见陈嗣深了。
可是陈嗣深就在他身旁,还伸手安抚地拍了拍他,自作主张地道:“先休息一下。”
李导演也只能听他的。
李世峰走过来,陈嗣深不赞同地道:“李导,你怎么口没遮拦的,这样很影响演员状态。”
“还用我影响吗?!小路,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从上午开始就不太对劲!只要不影响工作我都可以随你,影响到拍摄那就不行了!”
林路只能不断道歉。
他其实没觉得自己哪里状态不对,不像上次那样紧张得完全演不下去,可是李世峰怎么都不满意,甚至一口叫破了他心底那点自己都不确定的微妙情愫。
话糙理不糙,不要脸地说,他真的喜欢强势且轻浮的陈嗣深,虽然披着角色的外衣,但那实实在在是陈嗣深本人的魅力。大概是这个人平常太绅士太正经了,坏起来就格外让人心动……
李世峰还在教训他:“你是什么纯情初中小女生吗?喜欢坏男人?我他妈怎么都想不明白这里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大神,收收您的神通吧。为什么李世峰的电影一直被各路影评人评价为“触动观众内心的最深处”,他算是亲身体会到了,藏到地下十八层都能被他挖出来示众啊。
一旁打板的场记妹子抱着场记板道:“导演您也别骂小路了,这段你让陈先生那么演,谁受得了他那个撩法啊。”
众多围观的女性工作人员纷纷表示赞同。
“花痴!”李世峰瞪了她们一眼,又看向林路,“你也是个小花痴!”
林路掩面。
李世峰叹了一口气,手背在身后握着剧本连连踱了几圈,最后走到陈嗣深跟前:“嗣深,收收你的神通,别给我片场撩成一片春天的大草原。”
陈嗣深无奈地看向林路,一副高中生模样的少年完全不敢看他的眼睛。
“好了,各组准备,这一场再拍一遍。”李世峰拍了拍手叫道,自己回到监视器后面。
各组工作人员行动起来,摄影机打开,吊杆员把手里的话筒杆支过去,准备收音。
“第二十五场,第三镜,第五条。”场记板啪得打响,退出镜头。
林路马上从竹椅上起身用力朝外跑去,一股大力从后方扯住他的手臂,他猛地往后撞去,脚下被人一绊,那股力气顺着他倒下的方向轻柔地接住他,又将他牢牢锁在地板上,动弹不得。
“跑什么,伤口那么深,你不疼吗?我骗你的,这是隔壁赵奶奶给的药,你别怕,我给你上药。”
陈嗣深改了部分台词,林路总算有惊无险地把这段演完了。
李世峰又不满意,让他们再按照之前的台词重演一遍,这才算过了。
为了赶进度,这一天一直拍到凌晨才结束,林路和陈嗣深一起上了剧组的房车卸妆。
林路扭头看着一边闭目养神的陈嗣深,他一直没有说他三天以后要离开剧组的事情。
林路垂下头叹了一口气。
分别在即,他觉得惆怅得很,陈嗣深似乎并不在意。
他连三天后要走的消息都没有告诉他,大概是觉得没有必要吧。
不过本来也只是暂时离开,电影还没拍完,后面还有很多戏分,他早晚要回来的,林路又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作。
平心而论,作为合作共事的演员,他应该是陈嗣深拍戏那么多年以来,最亲近的一个了。
陈嗣深从十几岁出道开始,到现在拍了二十多年戏,合作的演员不计其数,但是他一个圈内朋友都没有。
他现在,至少是陈嗣深的朋友了吧……
“好了。”化妆师给他卸完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路起身去帘子后面换衣裳,出来的时候陈嗣深已经不见了。
走出房车,看到陈嗣深开车载着李世峰正要出发去哪里。
他看到林路,按下车窗向他道:“小路,明天早上四点要来片场,副导演跟你说了吧。”
林路点了点头。
陈嗣深笑了笑:“那就好,早点回去好好休息。”
车窗缓缓升起,林路连忙问:“深哥你不回去吗?你和李导要去哪儿?”
“李导有点私事,我陪他去看看。”
他说着,李世峰递给他一支烟,又伸手给他点着。
陈嗣深噙着烟吸了一口,向林路摆了摆手:“早点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就单手打着方向盘,驾车驶进夜色。
林路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车尾灯。
好吧……
可恶的成年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拍摄
林路回到旅馆,洗完澡躺在床上听着隔壁的动静,一直到他睡着也没听到陈嗣深回来。
他和李导演到底去哪儿了?
第二天一早,李游送他来到片场,导演和陈嗣深已经在那里了。
陈嗣深脸上有淡淡的憔悴,但是精神还算不错。
三十多岁的人了,如果昨天熬了一整晚还这么有精神,那身体素质真是相当不错的……
林路摸着下巴暗自品评。
化妆师拉着林路去化妆换衣服,陈嗣深也坐在他旁边闭目养神,等着化妆师操作。
他依然没有要告诉他后天就要离组的消息。
林路抿了抿唇,不再多想,化完妆换好衣裳就去院子里浇花。
陈小溪手腕的伤口很深,为免被陈成发现,给那个可怜的男人负担沉重的肩膀上再压上一棵稻草,周朝辉强硬地把陈小溪留在自己家。
为免他再和那些“朋友”混在一起,原本打定主意不离小院半步的周朝辉也不得不天天走出去,早上送陈小溪上学,放学再把他接回来,没有陈小溪每天送的凉饭冷菜,为免两人双双饿死,只能自己上菜市场买菜回去做饭。
剩下两天要在这老宅院里拍的就是两人鸡飞狗跳的生活。
为了展现时间的流逝,这些日常情节必须拍得十分丰富,也许剪辑的时候并不会占据多少时长,但是内容一定要十分充实。
李世峰把剩下的时间全部用来拍摄老宅中的日常生活,因为有很多夜晚的情节,这天晚上整个剧组也已经安排上了通宵加班。
这一天早就定好了要通宵拍摄,头天李导演还拉着男主角连夜去处理什么事,林路更好奇他们两个人昨天干什么去了。
可惜现在他没有立场过问。
从凌晨开始,拍摄进度就安排得十分紧凑。
因为天还没亮,李世峰安排趁着夜色先拍两段晚上的场景。
陈小溪被迫和周朝辉生活在一起,他自然不可能乖乖听话,白天要出去上学是他的好机会,每次都要想尽办法躲避,但是每一次都被周朝辉逮到,强硬地拖回来。
林路手腕上绑上麻绳,站在巷子口等待开拍。
周朝辉逮他回来的方法简单粗暴,他不是一个有耐心讲道理的人,一根麻绳就足以对付怯弱的陈小溪。
林路手上的麻绳是道具组的工作人员绑的,为了达到效果绳子绑得很紧,林路觉得自己快被勒窒息了。
因为血流不畅,从被绑住的手臂皮肤上泛起一阵阵痒意,林路忍了一会儿,却好像越忍越刺挠,他忍不住抬起绑在一起的手臂往自己身上蹭。
只是蹭来蹭去也蹭不到痒处,林路又不好意思把工作人员好不容易绑好的绳子解开,自己靠在墙边默默地扭成一团麻花。
“小路,怎么了?身上不舒服?”
林路自忖动作不大,他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想着只要忍到拍完这一条就好,没想到还是有人发现了他的不适。
“深哥……没什么。”
林路有些不好意思地站直身体,不想在陈嗣深面前失态。
陈嗣深也刚刚化好妆等着开拍,其他工作人员都在忙着布置灯光道具,铺设摄影机轨道,到处忙忙碌碌,现场反倒只有他们两个闲人。
陈嗣深走到他身旁,抬起他的手臂就着灯光看了看,皱眉道:“你可能是对这个绳子有点过敏,得处理一下。”
他说着就要喊道具组过来,林路连忙道:“没事的深哥,估计他们也没准备别的绳子。拍完这一条就解开了,就这一会儿没关系的。”
林路扯着陈嗣深不让他叫人,陈嗣深只好止步。
“真的没关系么。”
“一点点过敏而已,连这点苦都不能吃算什么演员啊。”
陈嗣深闻言笑了,拍了拍他的脑袋:“好孩子。”
唉,又把他当小孩。林路撇开脑袋,不太喜欢他这种态度。
“对了,深哥,麻烦你一下。”林路把背包转向陈嗣深,“我包里有湿巾,你帮我擦一下手臂吧。”
陈嗣深从他背包里拿出湿巾。
“你这是什么赤脚大夫的偏方,有用吗,别越擦越严重。”
“没事,湿巾是医用酒精的,就算没用也不会有害处,好歹能止一下痒,太痒了。”
林路把手臂往陈嗣深眼前凑,痒得跺脚:“快点快点,我自己够不着。”
陈嗣深撕开一片湿巾,把麻绳往外扒了一下,林路手臂上原本白皙的肌肤上长了一片鲜红色的肿块。
他眉头紧皱观察了片刻,林路蹦着脚,几乎钻到他怀里。
“别看了,你快点呀。”
陈嗣深只能把酒精湿巾从麻绳的缝隙里贴到他的皮肤上。
“好凉,好舒服。”林路呼了一口气,手臂来回蠕动,“深哥,你使劲擦,擦破了疼疼的才舒服。”
“别胡说。”陈嗣深无奈地斥了一声,看他这么难受,只好按着湿巾来回擦了起来,希望能缓解一下过敏处的痒意。
“深哥,再往里一点。”
“这边也要。”
“你用力呀!好痒好难受。”
10/69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