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烟渐渐见了底, 但是他没吸几口, 基本都是在沉默中燃烧。
“那个时候你父母结婚了,你母亲刚刚怀孕吧……大概,我记不住了。”
“你父亲没有丝毫犹豫,把我带去了教师宿舍, 没过多久, 又以教师子弟的名额,免了我的学费,让我去上学。”
“整个高中我都是你父亲的学生,那段时间……”
说好不好吧, 但仔细想想,那段时间可能又是他活了三十多年来最自由的时光。
顾父没有追究他是谁家的孩子, 为什么在外面流浪,偶尔会把他带回家里吃饭, 因此许晋刑也认识顾母。
似乎不想再提过去了, 后面的故事许晋刑三言两语便概括了。
高三即将高考的时候许家人找了过来,他反抗不得被带走, 临走的时候给顾父留下了联系方式。后来的两年里他们虽然相隔两地,但是联系不断。
许晋刑大学毕业之后, 在南城正式接管许家的产业, 也是在这一年, 顾父带着妻儿因为白家的缘故, 同样来到了南城。
“你父亲不想跟白家有太多瓜葛, 你母亲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刚来南城的时候,顾老师麻烦我了几次,包括买房子看地段这些家长里短的小事……”
现在他们住的这所公寓,就是当初许晋刑带顾父看过的几个房子之一,也是经过一番比对,顾父决定买下这所公寓。
手边忽然出现一个烟灰缸,很精致也很干净,根本没用过。许晋刑抬头看过去,只见祁青暮指了指他手上的烟。
“快要烧完了。”
许晋刑把烟按进去,“你还准备了烟灰缸,谁抽烟?”
“没有人抽烟,这个烟灰缸比较好看,买回来摆着看的。”
许晋刑哼笑一声。
“总之,你父亲意外去世后,你母亲能信任的就只有我了。”许晋刑抬眼看向表情莫测的顾屿,道:“顾屿,你是个成年人了,有一些事情不需要我说出来,你也能明白。”
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沉默的顾屿嗓音沙哑的开口。
“我妈嫁给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许晋刑说完,停顿两秒,道:“你父亲死的不明不白,你母亲是最清楚的。”
“你的意思是还有人要害我?要不是我妈嫁给你,我也会遭殃?!”顾屿猛地提高音量,怒不可遏地吼道:“许晋刑,我父母虽然都去世了,但这不是你胡编乱造的理由!”
许晋刑似乎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不慌不忙地挑着眉,沉声呵斥:“顾屿,你看你现在的样子,有多幼稚。”
“那你给我证据啊!”
“证据就是——”许晋刑的声音也扬高,“当初要去南极考察的名额本来是两个,你的父母都在名单里!”
顾屿愣住,缓缓睁大眼。
“还不明白吗?”许晋刑讽刺地笑了一声:“出行前例行身体检查,你母亲被查出癌症,这是一个悲痛的意外,但却也救了她一命。”
“癌症早期,可以治疗,你母亲为了不让你父亲留下遗憾,强烈要求他去南极考察,而她无可奈何,在身患疾病的情况下只能带你回白家暂时生活。”
“虽然你当时年纪小,但是得知你父亲死讯后,你母亲马不停蹄带你逃离白家的理由你就没想过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愚蠢的人,只有不愿意相信事实真相的可怜人。
蒙上眼睛,堵上耳朵,不去看这个世界,也不去听任何声音。
作为旁观者,祁青暮缓缓闭上了眼睛,一丝丝酸涩掠过眼球,但是顾屿的沉默更让他感到难过。
顾屿曾信誓旦旦地说:我的父亲是被谋杀的。
而许晋刑的话让这些断断续续的直觉似乎连接到了一起。
如果顾母当初也去了,那么这场‘谋杀’针对的就是两个人……
顾母名为白雅晴,白老太太最最宠爱的小外孙女,甚至在自己的女儿即将让出主权的时候,一改继承制度,不允许身为长孙女的白真蓉继承,而是要把整个白氏交给白雅晴。
这个时候,白雅晴要是和她的丈夫一起死在意外中,只留下顾屿一个外姓的小男孩在白家,还能造成什么影响呢?
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根本不需要忌惮。
许晋刑离开的时候,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顾屿。
那道眼神里,似乎夹杂着一些无法看透的情绪,似嘲讽、又似惋惜、又或者……
是对敬重的老师留下的孩子产生的唯一一点心疼。
祁青暮把他送到门边,许晋刑看向他,半晌声音沙哑地问:“你们就打算这么过下去了?”
“暂时是这样的。”祁青暮如实回答:“放假的这段时间,我们会一直住在一起。开学之后视情况而定吧。”
“你也见过白家的人了……”顿了顿,许晋刑深吸一口气,“年前我不会离开南城,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你的意思是他们还会再来吗?”
“曾经对逝者的忌惮现在已经转移了。”许晋刑的目光放远,越过祁青暮,落在茶几上那封无人问津的信封袋上。
祁青暮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似乎很不理解地问:“真的是谋杀吗?”
“我调查过。”许晋刑的声音很低,好似不想让顾屿听见,“但是由于许家和白家之间的利益缘故,我的调查被迫终止。”
“真的有白家人插手?”
“不确定,但是……”许晋刑深吸一口气,“白徐泽,小心这个人。”
说完,他不理会祁青暮的反应,转身径直离开。
现在心情最糟糕的人,是顾屿。
他有些无法相信许晋刑说的话,因为如果这些都是事实的话,那这么多年来,他所谓的在南部有暴风雨坚持就如同笑柄一般。
可每当这个时候,心底总有一个声音在轻轻问自己——他说的话真的不可信吗?
如果他说的都是事实怎么办?
身边坐下来一个人,与此同时,一只手抚上他冰凉的手背,紧紧握住。
顾屿稍一敛眸,“你说,我应该相信吗?”
他的声音透着浓浓的疲惫,好像短短几分钟之内,经历了一场信念的战争。
祁青暮大拇指微动,安抚似的摩挲他的手背,“信不信其实没有任何意义。”
顾屿侧着头,麻木地看向他。
祁青暮浅笑着,柔声道:“相信了又能怎么样呢?人死不能复生。你现在或许应该调整好心态,过好自己的每一天……”
说着,他站起来,双手搭在顾屿的肩膀上,朝自己的方向稍稍用力。
浅拥着顾屿,让他把头抵在自己的腹部,祁青暮缓慢地呼吸着,试图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遵循自己的想法去看待每一件事吧,顾屿。”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在。”
腰间环上一条手臂,祁青暮轻抚他的发丝,一下一下……
-
许晋刑大概是一个大预言家。
与他见面后还不到五天,白家人便再次找上门来。
这次来的人,竟然是白杰的母亲,也就是顾屿的表姨白流希。
她是顾屿外祖母的亲妹妹的孩子,也就是白雅晴的表姐,按理说,不管是继承白家还是参与进这场无声的战争中,她都没什么资格。
但是今天她的出现,却让顾屿一改厌恶的常态,虽然依旧冷着脸,但他迎白流希进门,甚至作为晚辈,还给她亲自倒水。
当然,令人震惊的不是顾屿突然礼貌起来,而是面对的,是他无比嫌恶的白家人。
她来的时间很巧,顾屿从实验室刚回来,而祁青暮加班,要比平时晚一个小时才能到家。
白流希穿着优雅,接过顾屿递过来的水,笑眯眯地说:“我来之前还担心你是不是不在家,没想到我们也算心有灵犀。”
顾屿淡漠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担心家里没人就应该提前打个电话来吧,表姨。”
白流希脸上划过一瞬尴尬,不过很快冷静下来。
“今天来呢,主要是看看你。听说你和你的恋人搬来这里住,我还挺欣慰的。”
“这件事白杰早就知道了吧,竟然没立刻告诉您么。”顾屿靠在沙发,神情慵懒地打开手机,俨然一副不爱跟你说闲话的态度。
见状,白流希眼中划过一丝嫌弃,但表面上仍保持着慈爱。
“你表哥他现在外面打拼呢,也不经常回家……”
“哦。”顾屿扫了她一眼。
白流希又问:“他最近找你了吗?”
顾屿好似被逗笑,发出一道哼声,随即放下手机,直直地看向她:“您有什么要说的,就直说吧。”
摆出长辈的架子,故作慈祥,没有止境的试探……
每次跟白家人说话都这么累,顾屿承认,自己的心还是软的,因为这群人跟自己的母亲有血缘关系,所以一再忍让。
可他们却不觉得自己跟他们有血缘关系……
尤其是父母接连去世的原因,似乎也跟这一大家子冷血的人有关。
白流希深吸一口气,充满笑意的脸上也多了一丝冷淡。
“那我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她抬起手,有些娇气地理了理额角的碎发,直言道:“表姨呢,还是希望你能出席白家的酒会。”
顾屿挑眉:“您希望?”
“是啊,这么多年,有些事也该讲清楚、说明白了。”说着,白流希叹口气,“大姐和三弟就是太急了,总这样逼你也不是个办法。酒会之后,我们一家人聚一聚,把一些事儿说开了就好。”
第096章 闹一闹
顾屿可不信, 白流希来一趟就是为了当和事佬。
白杰的野心是她从小就培养出来的,白真蓉没有结婚,不生孩子, 她这一脉断掉, 白雅晴也去世了,白流希现在可以说对白家家主的位置充满信心。
当然,她希望自己的儿子继承,无非是想把第一继承血脉留给自己家。
顾屿能相信一个这样的女人满怀大爱来劝自己家庭和睦吗?
简直可笑。
“没什么可说的。”顾屿故意逆着她的话说:“以后跟白家有关的事我都不想参与, 你们自己的聚会, 叫我一个外姓人参加,是不是有点不太好。”
“顾屿,你怎么能那么想呢,我们都是一家人啊。”白流希假惺惺地叹息, 说话时也带上诱丨导的感觉,“我经常跟大姐说, 过完年之后,就让你回白家去住, 大姐一开始总是呵斥我, 最近看起来是有一点要松口了呢。顾屿,其实啊, 大家还是很在乎你的,不然也不会时时刻刻关注着你。”
理直气壮地把监视自己的行为美化成关心, 顾屿拧眉, 冷笑一声, “表姨,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白家人到底怎么看我, 我也能感觉到。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话,不必说出来,我也愿意跟你聊几句。但再继续这样的话,恕我只能送客了。”
气氛陷入一阵沉默之中,周围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般。
白流希想到顾屿会拒绝自己的邀请,但是没想到他连表面功夫都不愿意做,直接把平时白家人面对他时的嘴脸直接表达了出来。
就算她脸皮再厚,也不知道怎么劝了。
什么都不说的话,继续待下去也没什么意义。白流希深吸一口气,将自己随身带着的名牌包打开。
“实际上,我这次来,主要是来送东西的。”白流希从包里拿出一个相框,里面是一个身穿白裙子的女孩,笑容满面地望着镜头。
顾屿稍一凝神,一眼就认出了照片上的女孩是他的母亲。
“这是我前几天收拾我家仓库的时候翻到的,想着当初雅晴偷偷跑走,也没机会带这些小物件。”说着,她神情怜爱地抚过相框边缘,“以前我们姐妹三个关系很好的,拍了照片都互相赠送,有一些还存在影集里,就这一张裱了相框。”
“给我。”顾屿伸出手。
白流希脸色一僵,随即把相片递了过去。
“这照片很宝贵的,你要好好保存啊。”
顾屿没有说话,低头凝视着照片上的母亲,渐渐的仿佛无视了白流希的存在。
白流希几次想找机会再开口,但是被这种无形的气场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到门口响起刷门牌的声音,她扭头望去,只见一个身形消瘦的男生走进来,手里拎着两个大袋子。
“今晚吃蒸海鲜……”祁青暮话音未落,就看见地上陌生的女士高跟鞋。
声音戛然而止,他抬起头,看见坐在沙发上正面无表情望着自己的女人,下意识地点了一下头。
白流希也在他点头的瞬间,脸上绽放出笑容,亲切地唤道:“小祁回来了。”
“白女士,您好。”相比之下,祁青暮就显得礼貌疏离。
一直沉浸在母亲过去的照片里的顾屿忽然站起来,无视白流希,直直朝祁青暮走来。
走到门口结果他手里的大袋子,直接进了厨房。
祁青暮空出手去换鞋,再一抬头,白流希竟也跟到了厨房,一副还想跟顾屿说什么的样子。
“顾屿,我……”
“您该走了。”顾屿把海鲜倒进水槽里:“难道还要留在这吃饭么?”
“不,我不在这儿吃,就是还想说……”
祁青暮顿了顿,出声道:“白女士,您今天先回去吧。”
白流希皱眉看过来,“我还有事没说完呢。”
“我送送您。”祁青暮表情淡漠,嘴角勾着一抹浅淡的弧度。
见状,白流希心下了然,看了看依旧无声的顾屿,故作伤心地说道:“那好吧,今天我就先走了。顾屿你要好好的啊,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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