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黎慕九顿时觉得胸腔中有些什么东西在疯狂的撕扯,令她快要喘不过气。
一滴泪无声滑落。
黎慕九戚戚然笑出了声。
一声声在一坐大屋中显得格外空旷。
一局棋终于走到最后。
她终于还是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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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开始虐狗黎
第52章 偶遇
半年后,1997年6月,新界。
清晨,何安娜在一束阳光中缓缓睁开眼,小小单人床温暖舒服,柔软的棉被遮住半张脸,令人还想多一刻感受旖旎的余温。
何安娜阖了阖眼,而后扭过头望了望一旁床头柜上的闹钟,短短指针刚刚滑过数字六,何安娜嘤咛一声伸个懒腰起了身,无意识地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望向窗外楼下那颗郁郁葱葱的大树旁。
空空旷旷的街道,只剩一地烟蒂。
轻哼一声,何安娜默默摇了摇头,转身收拾好心情忙忙碌碌地食过早餐去上班。
一个月前,曾启明不知通过什么办法替她揾了份工,令她在附近一间私立小学教英文。
何安娜大学念的翻译,教小朋友英文不成问题,只是她太久没有接触过书本,亦没有教书的经验,对待小朋友讲课更是仓皇失措。
一个月下来,何安娜也只是勉强应付照本宣读,起初上课艰难,一堂课讲得索然无味,只能在下班后,晚上在家熬夜不断备课丰富课上趣味,令小朋友对英文拾起兴趣。
虽说艰难,何安娜却仍兴致勃勃地期待每一天的工作,学校对于何安娜来说大概是全港最安全地带,有哪位古惑仔钟意每日同学校刻板老学究打交道,再大的社团话事人都无理由同校长收取保护费。
何安娜一身淡淡嫩黄色连衣裙,脚步轻盈地踏进校园,好似初夏刚刚绽开地新蕊,过往前尘全数抛弃。
她是何嘉昕,是新的太阳。
在校园中一路走过来,有乖乖小朋友背着书包蹦蹦跳跳走过,仍不忘同何安娜笑着讲一句:“MISS何”
何安娜亦扬起一抹温柔地笑同他们讲一句早上好。
看多了腥风血雨人心不古,在这样简简单单纯洁无瑕地世界里,何安娜亦格外珍惜每一份温柔与善意。
好似一块干涸的土地,渐渐被涓涓细流融化,何安娜逐渐收起了浑身的防备与尖锐地锋芒,变得柔软又谦和。
如今她不必刻意遮掩,亦不惧怕明日死亡就要来临,温柔的莹光似一团雾气笼在何安娜周身,此刻,她是最温润的一块玉。
何安娜抬步往办公室走去,正巧同教数学的张老师偶遇,这位张老师个子高高却是个瘦骨仙,脸颊都瘦到凹进去,却偏偏架了副大大的瓶底眼镜,见到何安娜也支支吾吾话都讲不清一个整句。
张老师毕业名校硕士,讲起课来倒是激情澎湃,对待教学一丝不苟,令何安娜也格外崇敬。
何安娜笑着同他讲一句:“张老师,早晨。”又令他一张脸红到耳根。
一旁有女老师前来打趣:“哎呀,张老师,你就直讲嘛,何老师,张老师想要约你晚上一起吃饭看电影呀。”
一句话更令张老师不知所措,呆呆傻傻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说,何安娜亦被烧的脸红,不自然地同张老师笑笑转身走回自己办公桌前准备备课。
另一旁张老师好似终于鼓足勇气,走进办公室从口袋里掏出皱皱巴巴一张戏飞放在何安娜桌上:“何老师,梁朝伟新片,那个……有空去睇戏呀。”
一句话说完,还不等何安娜回应,张老师便扭头走了出去,一旁女老师滑着座椅靠过来,笑着探头看了看桌面上的戏飞,同何安娜打趣:“哗,刚上映哦,何老师,张老师人不错的,你考虑下拉。”
何安娜笑了笑,推开身旁的女老师拿起课本:“不要乱讲啦,去上课!”
何安娜拿着课本走在长长的走廊上,一寸一寸敛了面上的笑意,她侧头望了望窗外的天空。
云卷云舒,天高云淡。
或许这才是本该属于她的人生,亦是父母期待中她的人生。
大学毕业,揾得一份教师的工作,再同一位条件相当的先生结婚,生子。
日子过得平淡顺遂,波澜不惊。
可为什么心中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那辆每夜停在她家楼下的车,好似横亘在何安娜心中的一根刺,吐不出,吞不下,明晃晃的摆在那里,令你避无可避。
那是一双手,无形之中拖住了她,在不停提示何安娜,自己曾经是从怎样污浊不堪的地方爬出来过,同这样的纯白明亮背道而驰。
何安娜走到教室门口,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上讲台,微笑地同台下刺眼的明亮问声好。
她将自己的前半生过的这样糟,指尖沾过无数血,又有什么资格替一张张白纸话人间正道。
何安娜一整天浑浑噩噩渡过,直到身旁的女老师拍拍她的肩,同她暧昧笑笑say bye的时候才回过神,何安娜抬起头看到站在门口的张老师,才想起来那张早已不翼而飞的戏飞。
慌慌张张找了半天才在桌下隐蔽角落发现,何安娜弯下腰将戏飞拾起,心中不停盘算着要编一个怎样合适又恰当的推辞才能显得不那么刻意。
好似天神救驾,一阵电话铃声响起,何安娜楞过半晌才想起是自己的电话,赶忙按下接听键,阿梅的声音悠悠从听筒中传来。
“喂,miss何,你今晚得不得闲呀,我有几句英文记不住,你可以不可以同我补补课?”
轻轻扬扬一句话,令何安娜瞬间放松了心情,笑出了声:“不要闹了,梅,什么事?”
“大忙人,我今日铺头开业呀,你不来捧捧场,讲不过去吧。”
何安娜立时一惊,偏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日历,小小的字迹在今天的日期旁果然标注了阿梅新铺开业六个字。
“呀,唔好意思啊,我忙昏了头,竟然忘记给你送花篮。”
阿梅倒也不责怪:“唔紧要,人到就得,快点,等你呀。”
这下立时有了完美借口拒绝这场莫名其妙的电影,何安娜捏住那张戏飞走过去,满面歉意:“唔好意思呀张老师,今日不得闲,朋友新铺开业。”
一句话,唔好意思是礼貌,并未约下次有空同去是拒绝,何安娜自觉已经将本意表达清楚,却独独遗漏了如今面对的并非油嘴滑舌识情识趣的古惑仔,而是呆头呆脑的理工男。
张老师满面失望地接过何安娜递过来的戏飞,嗫嚅半晌讲过一句:“唔紧要,下次有空同去。”
何安娜并未将这句话放在心上,同他笑笑提着手袋走出校园。
界限街一间小小铺头,招牌上只写了一个may,安安静静地躲在小小一隅,却无声引人好奇,何安娜站在招牌下抿唇笑笑,只觉得这样三个字母简单又充满魅惑力,果然不愧是阿梅的风格。
何安娜站在人来人往的街边,耳边却突然响起一声惊诧:“阿嫂?”
一声软软糯糯的声音,几乎令何安娜下意识扭头望去,等回过身来才自嘲笑笑,未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仍是未能摆脱这样的称呼同身份。
眼前一位大腹便便的年轻少妇,白嫩的脸上映出几粒褐色的雀斑,此刻正一脸惊讶地睇住何安娜。
何安娜望着她的脸仔细辨认了半晌,才从熟悉的五官与记忆中的面庞对应起来。
一刹那时光重回,何安娜惊讶笑道:“王敏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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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飞:就是电影票的意思,广东话飞就是票 戏飞,船飞,就是电影票,船票。
预计本文还有五章左右就结束啦。
最近复工再加上备考可能会更新速度慢一点。
更完应该还会开个新坑。是单元剧的形式~
第53章 几多
一间小小咖啡厅,白日里咖啡香四溢弥漫到街道,为无数行色匆匆快节奏都市精英提供一杯精神食粮,夜晚也同这座城一齐,亮起霓虹灯,改头换面供人买醉消遣。
何安娜同王敏佳对坐在偏僻角落,何安娜扭过头看阿梅好似一只花蝴蝶周旋在各个桌间,游刃有余,谈笑风生。
那边阿梅还在同某位老友客气寒暄,她一身黑红色旗袍,踩着一对高跟鞋,紧致的衣裙衬地她身形曼妙又迤逦。
此刻她一只手指间夹着细细一支烟,另一只手捏住一杯红酒,摇摇晃晃地同一众男人调侃:“多谢顾生你赏面啦,周生好久未见,你还是这样靓仔。”
话间,阿梅抬眸见何安娜正看着自己,便不动声色地朝她眨了眨一只眼睛,示意何安娜稍安勿躁,她等下再来。
何安娜抿着唇笑着回过头来,同王敏佳随口解释:“那边老板娘是我朋友来的,帮你点了柳丁汁,没有酒精,应该可以喝的。”
王敏佳仍是往昔一副文文静静的模样,恬着脸默默点了点头。
话音刚落,就有靓女端上来两杯饮品,一杯柳丁汁,一杯红酒,何安娜探过身贴心将柳丁汁推到王敏佳面前,自己捏起那支高脚杯轻轻抿过一口。
酸酸涩涩的口感,亦有一丝苦泛在舌尖。
何安娜望住王敏佳高高隆起的小腹,突然有些感慨时间过得太快,初次见面时,还是阿BUN将她带到黎慕九公寓中替九姑治伤,后来也曾在商场同她饮过咖啡,过后何安娜才从阿BUN口中得知,那日她被刀疤发带走,亦多亏了这位王敏佳及时通知黎慕九,才能令九姑及时赶到仓库救回她。
往事一幕幕又在脑海中重现,想来好似昨日光景,点知往日青涩妹妹仔如今竟然快要做妈咪,只能令人轻轻叹一句世事果然无常。
“我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好似还在读医学院,点会动作这么快,什么时候结婚的?还未同你讲一句恭喜”
提起这件事,王敏佳终于抿了抿唇,垂着眸好似不知该如何开口。
何安娜笑了笑,将手中的高脚杯放在杯垫上:“怎么,几年过去,往日那位有胆单枪匹马同阿嫂对峙的王敏佳,如今变成了闷葫芦?”
王敏佳羞赫地摇了摇头,端起桌上那杯柳丁汁轻轻抿过一口:“冇呀,只是这几年来发生过太多事,一时不知该从何讲起。”
何安娜听闻起了兴趣,挑了挑眉,好奇开口:“不如……从孩子爸爸开始讲起呀,是哪位来的?我识不识得的?”
王敏佳一对手抱住一杯柳丁汁,玻璃杯中橙色的液体摇摇晃晃打着旋儿,她轻轻靠在沙发上,平平静静讲出爆炸新闻:“你识得的,是九姑身边的阿笠。”
王敏佳一句话轻轻浅浅,虽然被身后清扬的音乐和嘈杂的人声遮掩,却还是令何安娜听到那句阿笠,瞬间,何安娜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红红地唇亦不自觉微微张开,好似听到什么旷世奇闻。
那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古惑仔阿笠?竟然能把这样文文静静的妹妹仔勾到手?
何安娜将阿笠的名字在口中绕了几个圈,却怎么也没法将两个人想到一齐去,她总觉得王敏佳应该是钟意文质彬彬那一类的男人才对。
王敏佳见何安娜满面惊讶,终于笑了笑,一番话有了头绪,王敏佳这才放开了思绪:“这件事要从好久之前说起,三年前,你走后,九姑她……过得十分不好。”
一句九姑,令何安娜瞬间眉头一跳,王敏佳未察觉到何安娜细微变化,仍盯住手中的柳丁汁,凝住神慢慢回忆。
“那时,九姑揾你揾的发了疯,又整日熬夜酗酒,直到有一日吐了血,又不肯去见医生,阿笠才慌慌张张把我叫过去,你知的,我那时……一直钟意九姑,所以,我曾十分恨你。”
“那时九姑每日都饮的烂醉,未有一夜是清醒的。即便做了社团话事人,亦要同人搏命开片,那时社团内都话她做事太狠绝,出来混,总有一日要还。可是我知道,她都是因为你。”
“她怕你有一日回来时,会护不住你,所以只能用这样的方法,镇压住所有心怀鬼胎的污糟人,令他们怕她,惧她,不敢再多话一句。”
“可是,我却一点都不想让你回来。”
“你知不知,九姑腹上有一道几深的疤,那是因为你呀,对家知道她在满港揾你,就故意诓她过去,这个痴线,明知是呃她来的,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往里跳。”
“那一刀,差点令她死咗了,可是她昏迷时,口中还是念的你的名字。”
“你点会这样心狠,就算她利用你上位,可却从未想过要害你,她将你看得这样重,你怎么忍心……”
王敏佳一声声质问好似闷雷,重重打在何安娜心头,一句一句令她快要喘不过气,雾气泛进眼中,令她红了眼眶,哽咽着喃喃回答:“我那时……在多伦多……并不知……”
听得这话,王敏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又自嘲笑了笑:“怪不得……”
垂首饮过一口柳丁汁,王敏佳继续道:“你是在国外逍遥自在,哪里知道,她揾你揾的发了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三级片小艳星,只因同你眉眼有几分像,便被九姑捧在手心里呼风唤雨,一日她饮醉过酒,话给我知,只要那位艳星皱着眉轻声同她讲要什么,她就好似看到你,令她没法开口拒绝。”
一番话,又令何安娜呼吸滞了滞,情绪好似被突然打翻的烈酒,一阵一阵卷过她的理智,令她熏得眼睛生疼。
王敏佳看着何安娜红了眼眶,亦缓了神,叹过一口气:“那时,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就想着,你不回来也好,只要我陪在她身边,总有一日,她总能看到我。”
“可惜,后来我才知,我每日为她煲够六个钟的汤,她一口都未动……是阿笠,怕我见到原封不动的盅会伤心,才日日将汤饮个精光,再话给我知,九姑饮过了,还夸过好好味。”
“你看,现实总是这样无厘头,九姑因你伤心,我又因九姑伤情,不过我还算好彩,及时回过头来,看到了阿笠。”
“可是,你呢,又几时能回过头来,看一看,九姑究竟为你做过几多。”
究竟,做过几多。
何安娜愣愣望住桌上那杯柳丁汁默默出神,对面的座椅上早已空空荡荡。
人走茶凉,何安娜独自一个人面对着一张座椅愣愣出神,在嘈杂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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