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栩然说:“那我们说好了哦,你要等我。”
她的声音很轻很低,小心翼翼的,就像是鼓足了勇气开口,又怕声音稍微大一些就会弄碎什么似的。
薄明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可能又是一声“嗯”,也可能是一个“好”,她只记得自己没有拒绝。
因为曾经在和孟栩然通话的过程里,孟栩然第一次提到想留学的时候,薄明烟虽然没有给出任何建议,但是有那么一刻,她很希望孟栩然考来英国。
薄明烟很想看看孟栩然,看看这个小丫头长什么样,看看她是不是像傅珺雪形容得那么娇气,看看孟栩然和傅珺雪是怎么斗嘴的,看看她的生活会不会因为孟栩然而变得有生机……
可是,回了一趟国的她,被湿冷雨水淋透的她,又将自己冰封进了黑暗里,忘记了遥远的太阳。
她一声不吭地改考了美国的学校,从头至尾都没有告诉过孟栩然,她甚至在下决定的那天,拒绝了孟栩然的通话请求。
没有理由的,没有预兆的,她不再和孟栩然通话。
最后一次联系,是薄明烟走的那天,傅珺雪送她去机场,孟栩然拨了电话过来。
傅珺雪对她说:“小祖宗哭着闹着要你接电话,好歹聊过几次,也算半个网友?你跟她道个别吧,不然有的哭。”
薄明烟记得,她接过手机后,那一端是良久的沉默,连哭声都没有。
其实,有一瞬间,薄明烟是想问孟栩然,要不要加个好友的,还想好好问问她,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傅珺雪从来都是“我妹妹”“家里那个祖宗”“小公主”形容孟栩然,薄明烟没有问过孟栩然的名字,孟栩然也没提过。她们通话那么多次,连个好友都没有,她连她名字都不知道。
但就在她准备开口询问时,孟栩然含着哭腔的声音随着细弱的电流声传进耳里。
“再见。”
话音刚落,孟栩然就挂断了电话。
在过去的日子里,薄明烟想起孟栩然的时候,就总对自己说,她与孟栩然本来也就只是通过傅珺雪聊几句的交情而已。
孟栩然于她,可能就像是她人生路上遇到的许多人,缘分浅薄脆如朝露。
好像说多了,遗憾就浅了。
可现在,那股遗憾突然像汹涌的潮水,不可抑制地漫涨上来,几乎要将薄明烟淹没。
如果那时候,她没有意气用事。
她和孟栩然,会不会就不是露水之缘,
她们之间的缘分会不会川流不息……
……
“你都不记得你欠了小妹妹什么,就对别人这么好。”鹿哟思路转了一圈,戳到了重点,“你真的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鹿哟瞪着眼睛细细地盯着薄明烟,不放过她一点表情变化,继续说:“小孟妹妹这么有魅力的人,你一天天和人朝夕相处的,真的没产生好感?”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你这不说话,就很耐人寻味了哦。”鹿哟问,“算是默认么?”
薄明烟放下筷子,抿了一口水,沉吟了片刻,道:“算是吧。”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孟栩然的感觉有了微妙的变化。
就像是凉白开被小火炖煮。
不知不觉间,从无波无澜,到暗潮汹涌。
“要真对人有意思,就追吧。”鹿哟觉得能让薄明烟动情是一件很难得的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尝尝爱情的苦了。”
“可我觉得,像孟栩然那样的人,是该享受爱情里幸福的人。”薄明烟唇角弯着浅浅的弧度,蕴藏了淡淡的苦涩。
像孟栩然那样的人,是该被一样的小太阳热烈地、温柔地宠爱着,包容着。
默了一会儿,薄明烟艰难地吐露:“但像我这样的人,好像给不了人幸福。”
鹿哟蹙眉,不能理解她的思路:“什么叫你这样的人?你怎么就给不了别人幸福了。”
“我前段时间去祭拜我爸的时候,见到我妈了。”薄明烟说。
两人算是发小,薄明烟家庭的情况,鹿哟多少知道一些,她知道薄明烟的母亲近乎是弃养了薄明烟,她也知道薄明烟的母亲就是薄明烟心里的刺,不能碰触,所以薄明烟不说,她也就一直没问。
这是第一次,薄明烟主动提家里的事,鹿哟一时接不上话。
薄明烟语调平静地说:“我爸刚去世的那会儿,我有想过和她相依为命,我要努力学习,努力赚钱,我想带给她幸福,可结果是我好像成了阻碍她幸福的绊脚石。”
“满满。”鹿哟正色地开导薄明烟道,“那不是你没办法给人幸福,只是她没有选择你。不要因为她自私的选择,对自己产生怀疑,你长得美,能力强,工作又好,你也是可以给人带去幸福的人。”
“可我没钱呀。我把所有的钱都给我妈了,还她多年培育我的钱,没钱,没房,没车,我甚至……”薄明烟闭眼,垂放在桌上的手一点点蜷紧,“在给孟栩然点餐的时候,超过四十,我都要纠结。”
鹿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问题,开导薄明烟道:“也许她不在乎钱呢,也不一定只能是在物质上给人幸福不是么?”
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薄明烟只是笑了笑。
事实上孟栩然确实不在乎。
孟栩然嘴挑,口味好的外卖都不便宜,点一次还可以,每天点薄明烟就吃不消了,对于孟栩然来说是稀疏平常的东西,对于她来说却是奢侈。孟栩然考虑得很周到,时不时会借口说外卖点的不错,打赏她红包。
就是太周到了,孟栩然越是小心翼翼地维护薄明烟那点自尊心,越是细致体贴,薄明烟越是心动,就越是自卑。
她的傲骨让她不想收孟栩然的红包,现实却让她不得不收。
28的她一无所有,23的孟栩然骄阳似火。
那一笔笔的红包,是最刺目的提醒——
她是在烂泥里逐渐枯败的花,配不上热烈的太阳。
可她仍旧,想向阳而生。
作者有话要说: (不看评论区都忘记今天是情人节了)
我也想情人节发糖,可是剧情它就发展到这里了
情人节快乐,揪60个小可爱发红包。
qaq顶锅盖跑。
第46章 小猫
“满满。”鹿哟犹如一个知心大姐姐, 推心置腹地开解她道,“没有钱咱们可以赚,你有能力, 现在工作也稳定, 可以赚到很多很多的钱。但感情,也许错过一次就是一辈子,你要是为了身外之物犹豫不前,可能这期间小孟妹妹就被别人拐跑了。”
“如果拐跑她的人很优秀……”薄明烟以为自己能大度地说出来,话到嘴边,她却发现,她并不想说。
喜欢这种情感是必然伴着占有欲的。
“那如果拐跑她的人不好呢?”鹿哟嗤声,“这么好的姑娘, 你舍让得给别人么?”
“这不是让不让的问题, 是她自己选择的问题。”薄明烟轻声说,“也许她压根就不喜欢女的,如果我想和她在一起, 首先就得掰弯她,这就属于强行干预选择。”
鹿哟将两人吃完的盒饭扔进垃圾桶,悠悠道:“人家是弯的,不用你掰。”
“……”薄明烟红唇微阖,后半句突然就卡了壳儿,她一脸“你怎么知道”的表情看着鹿哟。
“陈菲菲说的, 小孟妹妹把她删掉之前,她探了人口风, 问了小孟妹妹能不能接受和女的谈恋爱,然后小孟妹妹就说……”鹿哟悠哉悠哉地喝水。
薄明烟安安静静地等她的下文,好一会儿, 鹿哟又倒了一杯水,薄明烟忍不住了:“她说能?”
鹿哟笑道:“说看颜值。”
薄明烟:“……”
沉默了片刻,薄明烟看了眼鹿哟杯子里的水问:“有没有酒啊?”
鹿哟盯她看了一会儿,转身从酒柜里拿出了瓶威士忌和玻璃杯,倒了一杯推到薄明烟面前:“你有福了,客人送了两瓶酒,尽情喝,不用给我钱。”
淡琥珀色的酒液在玻璃杯里漾着涟漪,像一杯黄连水。
“谢谢。”
薄明烟连着喝了三杯,摩挲着玻璃杯,暂时停了下来,借着酒意打开了话匣子。
“我爸走后的那段时间,我非常害怕再失去我妈,我不想她二婚。”
即便她和林慧心感情很淡,但始终是血脉相连,她们是世上彼此唯一最亲近的人了。
薄明烟眨了下眼睛:“知道贺应在追她的时候我很慌。我跟她说不要背叛爸爸,我可以赚很多钱,我可以养她一辈子,我可以孝顺她,照顾她,我可以不谈恋爱一直陪着她,你知道她说什么么?”
“什么?”鹿哟问。
“她很理性地分析我大概需要多久才能赚到很多钱,而她在等我成长的期间要吃多少苦。”薄明烟抿了半杯酒,攥着杯子,指尖的血色褪去,泛了白,“她说,我实在是太自私了,为了填补自己的感情空缺不管她的想法,她说,如果没有我,她可以更早地拥有幸福。”
鹿哟皱起眉头,愤愤道:“你妈自己那才叫自私!你那会儿才多大!”
薄明烟语调平静:“其实,我当时没什么感觉。”
当初薄伟泽在世的时候,总对她说,因为她的到来,他感到非常非常的幸福,薄明烟是自信的骄傲的,她没想过有一天会从自己母亲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所以那时候薄明烟懵了,而后,她只觉得是林慧心压力太大,只是气话,她也没放在心上。
“可后来,她准备嫁给贺应的时候,贺辰澄和我矛盾不断,差点害她结不成婚的时候,她把我送出国,我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即使没有血缘羁绊依旧其乐融融的时候,我开始不断地回想她说的话,开始觉得我这个选择项是……”薄明烟闭了闭眼,斟酌措辞,半晌,她压下心里的酸涩陈述她不太愿意承认的事实,“阻碍幸福的存在。”
鹿哟说不出话,只觉得很难过。
和过去相比,薄明烟依旧昳丽动人、气质出尘,随着年纪的增长又更添了一份成熟温润的韵味。
她仿佛还是那朵鲜丽明艳的玫瑰。
但利刺皆钝,傲骨堪折。
薄明烟喝完了杯子里的酒,又倒了一杯:“如果我不能确保自己一定可以在精神和物质两个层面都满足对方,我……凭什么拉她陪我走一条崎岖贫瘠的路。再者,她父母怎么放心把自己一手养大的女儿交给一个一无所有的人。”
如果薄伟泽还在世,是一定不会放心把她交给像现在的她一样一无所成的人。
“而且,我一直都觉得,爱情这种东西,是一定要建立在双方经济状况平衡的情况下。否则,我会困囿于不值一提的尊严,而她也会为了维护我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薄明烟轻轻晃着杯子,淡淡地补充道:“就像我父母。”
鹿哟动了动唇,没说话。
早年梧桐苑那一片的三姑六婆最爱背后嚼舌根,讨论最多的就是薄家,住那的几乎都知道薄伟泽是个外国人,经商,有钱,但娶了个没钱的林慧心,据闻林慧心嫁给薄伟泽的时候还是负债累累,林慧心长得美有文化,但配薄伟泽,是高嫁了。
“我爸就总是无比小心地对我妈,他好像总是怕说错什么会刺激到我妈,他的语调、他的用词都几乎到了卑微的程度。”薄明烟顿了顿,音调拖着怅惘,“他们俩的爱情应该是早就被悬殊差距消磨殆尽了。”
“我很怕,我会像我妈对我爸那样。”薄明烟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玻璃杯,随后两只手虚虚地伏在琉璃剔透的玻璃杯侧,阴影笼罩了整只杯子。
“也会一点点消损孟栩然。”
让像太阳一样热烈的孟栩然在感情磨合的过程中变得黯淡无光,光是想想,薄明烟就受不了,比折断她的傲骨更让她受不了。
“满满,不要这么想,你和你母亲不一样,小孟妹妹和你父亲也不一样。”
感情这种事,旁人说再多也没用,劝多了还容易弄巧成拙。
鹿哟点到为止,没再多劝,只说:“你需要钱的话就问我借,慢慢还没关系的,如果你想搬家,我可以帮你再找新的租房。”
薄明烟摇了摇头:“不用。”
“是不用经济帮助,还是不用搬家?”鹿哟问。
“都不用。”薄明烟头靠向臂弯,眼波随着杯里的酒晃漾,“我还是会试一试,追上她的。”
鹿哟沉默地看着薄明烟。
大约是喝了酒,薄明烟说话比平时有热度,她侧头靠着曲起的臂弯,面色看着与平日里一般白皙,眼眸半阖着,视线虚空地落在玻璃杯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可能是姿势的原因,也可能是酒吧的灯光昏黄,薄明烟五官看着没那么凌厉了,很柔和,是敛了伤情的温柔。
鹿哟为她的空杯子又添了点酒,酒水落杯声中,薄明烟浅轻的呢喃融于其中。
“在她被……更优秀的拐跑之前。”
薄明烟曾经在读张爱玲和胡兰成时,看过这么一段话——
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
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她对孟栩然也是这样,卑微是交织在喜欢里的,因为喜欢,所以自卑,因为喜欢,她也更想用力地绽放,将最好的自己献予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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鉴于薄明烟喝了酒,鹿哟不放心放她一个人回去,等酒吧职员到了后,鹿哟交代了几句后亲自将薄明烟送了回去。
薄明烟拿钥匙,让鹿哟开门:“要进去坐坐么?”
口齿清晰,脸也不红。
鹿哟收回视线,边开门边说:“前段时间有人闹事,我还得回酒吧看着点,你一个人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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