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明烟环住了孟栩然的腰,呼吸从缓而沉到慢慢拉长,怀里温温软软的,心里也淌过一阵暖流,让整颗心软了又软。
她原本以为这些事情说出来,会很痛。
但那些盘踞在她心里的阴影与灰暗,总是能被孟栩然这个小太阳轻而易举地拨开,重新露出明亮的色彩来。
“要拆了么?”薄明烟故意逗她道,“可是给你用其实还蛮刺激的,好像会特别容易……”
她尾音顿了顿,眼底抹过狡黠:“发大水。”
孟栩然眨了眨眼,眼泪啪嗒啪嗒掉,脸一点点红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哎呀,哎呀!”
薄明烟唇角勾出愉悦的弧度,孟栩然气得炸毛,一时又找不出话,动不了口就只能动手,一个劲儿地挠薄明烟痒痒。
“你这就是嫉妒我,你个小沙漠!”孟栩然终于琢磨出了反驳的话,“不会出水,还会吞水。”
薄明烟被她的虎狼之词逗得笑倒在床上。
孟栩然被箍着腰,也被带着倾过去,压在了薄明烟的身上,她把脸埋在薄明烟的怀里,没有问她之后两次是为了什么,只问道:“满满……那你今天是为什么哭?”
薄明烟抚揉着她的后脑勺,眸光轻轻漾开,没有直接回答:“因为,那一瞬间,我很怕你不会再回来了。”
“我明明说了,后天会回来的。”孟栩然嘟哝。
“之后的两次,一次是因为我父亲的离开。”薄明烟的语气有点艰涩,“一次是因为我母亲。”
回忆的幕布随着她的话音被拉开,回到了那两次最让她难以接受的一刻。
薄明烟深深地记得,薄伟泽病逝的前几天,做完手术的那一晚,她在病床旁写着作业陪伴着薄伟泽,一夜未眠。
薄伟泽静静地看着她,劝她回去休息,在薄明烟离开时,还笑道:“明天别来了,等你考完试再来,爸爸等你来告诉我好消息,到时候,爸爸就能出院了。”
可是薄伟泽没能等到她考完试。
她不知道为什么薄伟泽的病情恶化了,她在考试的时候,薄伟泽又做了一个手术,而这件事,没有人告诉她。
她还在学校里,催促着自己题目再做快一点,就可以见到薄伟泽了。
她还记得,那天她侧头看了眼窗外,天色暗得像是要榻下来了。南泉市那时候满城的梧桐树,到了季节,毛絮就格外多,纷纷扬扬,在她向奔跑时,拂得她眼睛酸涩难忍。
她伏在薄伟泽的床边,握着薄伟泽已经凉了的手,没有逻辑地、哭到不能完整吐露一句话地,说了很多很多“好消息”。
可那个说等她告诉好消息的人,最终还是食言了。
他再也听不到她的任何话,无论好坏。
在那之后,她似乎也没什么好事情了。
再后来,林慧心也是这样,她总说:“满满乖,等过几天,妈妈给你报考一中,住宿就可以不用和弟弟接触了。”
薄明烟讨厌贺辰澄,但为了林慧心,她妥协了。
可是,等过几天后,她被林慧心亲自送出了国。
她站在偌大的机场,回过身,看到林慧心离开的背影,觉得自己像被全世界抛弃了,她最终还是连最后一根浮木都攀不住。
那一瞬间,她又想起了薄伟泽离开的那天,想到薄伟泽说会等她,想到薄伟泽哄她过几天病就好了,就能和满满一起回家了。
她竭尽全力地忍着眼泪,忍到浑身颤抖,像是每一根神经都在痉挛,忍到眼睛泛上血色,通红一片。
可只要眼睫颤一下,那些湿漉漉的情绪就再也不受她控制了。
“他们都说不会离开我,可是,好像再也没有人坚定地陪伴在我身边了。”
“所以,孟娇娇,我很怕,你也和他们一样。”
薄明烟的眼睛里覆上了水雾,很浅很淡,就像是清晨的幽幽密林里,朝雾朦胧。
她像是习惯性忍哭了,微微扬起下颌,再把眼睛睁大些,水雾就会慢慢洇下去,只有眼尾残留着一抹潮润的绯红。
灼烫到孟栩然的眼睛。
孟栩然心都要碎了,她吻过薄明烟的眼尾,尝到了满唇的涩。
“对不起……我错了,我以后都不会再跑了,再也不会让你哭了。”
孟栩然哭得抽抽噎噎,一直在道歉,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除了那啥啥的时候。”
薄明烟眼睫翕张着,她看着孟栩然认真的神情,听着她不正经的补丁,不由自主地弯翘了一下唇角。
可能是最后补的那句,让这句承诺对比她从前听过的所有,都要更真实。
“我感觉,那啥啥的时候,”薄明烟话音停顿了下,溢上了笑,“你的技术还不足以让我哭。”
正在抹眼泪的孟栩然猛地抬起头:“你这是在说我技术不好么?”
薄明烟没说话,等于默认了。
孟栩然坐起身,跨开腿,居高临下地盯着薄明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薄明烟的反应,她算是明白过了,气鼓鼓地下床,快步走到洗手池前,仔仔细细洗了手,剪了指甲。
再出来后,她把装睡的薄明烟翻过身来,没好气地说:“你居然!说我技术不好,我今天不把你弄哭,你别想睡觉了!”
薄明烟偏过头,轻咳一声,手在眼角抹了一下:“那我挤一下配合你。”
“薄满满!”孟栩然气得咬她。
“你是想疼哭我。”
“啊啊啊,你烦死了!”
薄明烟眼里的笑意更浓郁了。
……
最后一次海潮漫涨上来时,薄明烟抬了抬腰,指节没在孟栩然的发里,在迷茫的视线里看清了孟栩然的眼睛,想盛满了星河,里面倒映出她最贪欢的模样。
她听见孟栩然贴在她耳畔,轻声呢喃,却是掷地有声:“我爱你。”
“满满,以后,我都会陪你的。”
薄明烟最后困得睡过去都没能被弄哭,她在沉沉的梦里,又看到了薄伟泽火化的那天,她蹲在梧桐树下,听着雨声稀里哗啦,好像雨淋湿了脸颊就不会有人看到,她哭到崩溃的模样。
头顶多了一把雨伞,那人为她撑了很久很久,撑到那人不得不离开,将伞留在了她手边,还有一罐糖盒。
里面的糖五彩缤纷,看见了,心情就会变好。
薄明烟侧头,看见稠密的雨幕里,那人小小的身影,穿着黄色的鸭子雨衣,踩着黄色的雨鞋,将地上积洼的水踩得四处乱溅。
她死寂的心湖也跟着漾了漾。
林慧心来叫她,说是火化结束了。薄明烟拎着伞站起身,又回头看了眼。
那个小女孩好像也看了她一眼。
可薄明烟想看清对方的脸时,梦里的画面一转,变成了她离开南泉市的那天。
机场人来人往,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哭到胃里难受去了卫生间干呕,出来后她洗了脸,怔怔地发了很久的呆。
手边有人递了一整包纸巾给她。
那款纸巾上印着向日葵的图案。
薄明烟抬起头,在镜子里看见那人背包上晃荡的花束状的挂件。
她慢吞吞地走出去,说了声“谢谢”。
那人闻声,侧过了身。面前有人经过,挡住了薄明烟的视线,薄明烟只能看见她扬起来的发梢。
在她的视线里撕开一道裂口。
面前的路人走过,薄明烟在梦里慢慢看见了那人的侧颜。
薄明烟从睡梦中惊醒。
像是察觉她睡得不安稳,孟栩然缠了过来,脸在她脖颈蹭了蹭,长腿翘上了她的腰,迷迷糊糊地念叨:“满满……不哭……我会一直陪你的……糖。”
夜色沉寂,薄明烟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她睁开眼。
看见过往的记忆在明亮的光晕里倒退,一些她以为永恒的,包括时间都不堪一击。
作者有话要说: 迟到都成常态了(跪下道歉)
最后一句引申改编自“只是一想到你,世界在明亮的光晕里倒退,一些我们以为永恒的,包括时间都不堪一击。”——余秀华
第90章 玩具
薄明烟醒了后, 没挨得住困意,忍着腰部的酸涩感又搂着孟栩然沉沉地睡着了。
再睁眼已经是五十分钟后,暖阳恣意地淌进屋里, 蜿蜒地攀到床上。孟栩然是被晒醒的, 嗓子干得像是要冒烟,浑身乏力。
她迷蒙地摸到腕表,挣扎着睁开条缝看了眼时间后,脑袋清醒了。
“呀呀!快迟到了,满满你怎么都不叫我!”
孟栩然手忙脚乱地从床上爬起来,腿踩到地上像踩了云朵,险些摔坐在地毯上,她捞起地上的睡袍, 刚披上, 听到身后一声绵长的叹息,侧身看过去,愣住了。
薄明烟像是太困了睁不开眼睛, 眉头微微蹙着,长发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还有几缕垂落在身前,被子因为孟栩然起身时扯到,往下滑了好几分。
肤如白雪,染印红梅, 若隐若现。
全是孟栩然一点点以唇舌作笔,绘出来的杰作。
这还是孟栩然第一次看薄明烟在工作日睡懒觉。
昨天是真的折腾得太狠了。
薄明烟慢腾腾地睁开眼睛, 看孟栩然跪坐回床上帮她理了理头发,发梢扫过肌肤,有点痒, 她眼睫颤了颤,眼睛又闭上缓了一会儿,一开口,声音哑得厉害:“几点了?”
“8点36,这会儿估计40了。”孟栩然指尖从红痕上划过,问,“要不要请假?”
“不用,做不了早饭了,拿点面包饼干带去公司吧。”薄明烟撑坐起身,眉头皱紧,很快又松开。
浑身上下每一块骨骼仿佛都不是她自己的了,像跑了一场马拉松后又做了卷腹和引体向上的运动,腰腹大腿又酸又涩。
孟栩然眨巴眨巴眼:“真不用请假?那么折腾,应该挺难受。”
“你要请假么?”薄明烟拨了下头发,遮住自己发烫的耳朵,抬眸对上孟栩然的视线,“你应该比我更难受。”
“我不难受,我才不要请假,还有好多事没处理呢。”孟栩然腾地一下站起身,她侧边露出的耳朵,漫上了绯红,衬着雪白的肌肤,格外可爱。
两人换好了衣服一起到洗手台前洗漱,台面上瓶瓶罐罐东倒西歪,薄明烟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有一瞬的走神。
孟栩然挤了牙膏,将牙刷递给她。
薄明烟回过神,接过了牙刷,与孟栩然并排站在洗手台前,动作一致地刷牙。她将那些东西扶正放好,看了眼镜子里的画面,眸光柔了柔。
孟栩然漱了口,说:“等会儿开车慢点哦,我化个妆。”
薄明烟应了一声。洗完脸后,她又抽了一张洗脸巾擦拭台面上的水。
孟栩然挤了乳霜抹脸,将多余的往薄明烟脸上抹,她看了眼洗脸巾吸附的水,贴在薄明烟耳边小小声地戏谑说:“这上面是不是还有你的水?”
薄明烟耳根烧起来,透过镜子轻飘飘地睨了她一眼,不答反问:“公司里的人有没有见过你素颜?”
孟栩然老实了,她天生丽质的素颜可不是谁都能看的。
洗漱过后,两人揣了两袋面包便出门了。由于出门太晚,刚好赶上高峰期,车堵在了路上。
孟栩然抿了抿唇将口红抹均匀,收起化妆镜,看了眼挡风玻璃前的车流:“就晚出门了十分钟,居然堵成这样。”
薄明烟指尖点着方向盘:“怪谁?”
“怪你。”孟栩然不服气地嘀咕,“谁让你说我技术不好。
“下次你可不能这么说了,虽然我没让你上面掉眼泪。”孟栩然挑了挑眉,语气里染上了得意,“但我可是让你~”
她手撑着侧脸,视线往薄明烟的衣摆下扫了一眼,舔了舔唇说:“也算是沙漠变绿洲,溪水横流了吧。”
两句话,勾得记忆如潮翻江倒海地涌入脑海里。
昨晚,孟栩然为了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技术好,想法设法地想弄哭薄明烟,把全部老底都兜出来了。
薄明烟以前就觉得孟栩然的房间有些小设计十分微妙奇特,比如飘窗下方墙体按的拉伸环,她还以为是孟栩然用来拉筋练劈叉的。落地窗下面有可折叠的三角平台,她以为是孟栩然给小满定制的三角架,但位置又有点低,而且两个一模一样的好像没什么必要,最重要的是她也没见过孟栩然把三脚架放下来过……
一直疑惑,但她也没问。
直到昨晚,孟栩然又嘬又捣鼓地折腾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把薄明烟弄哭,她自己先哭了起来:“你还说我技术不好,这跟我有关系?这明明就是你的问题,不搞点花样你根本起不来兴致。”
她话音一顿,泪眼婆娑地盯着薄明烟,手在薄明烟的背上沿着彼岸花画画:“要不换个地方?”
薄明烟不想让她这么挫败,同意了:“可以。”
等薄明烟被抱到飘窗,照着孟栩然的指示大马金刀地坐在飘窗上,再被看着像是拉伸环的东西箍着手脚动不了时,她非常想倒退到几分钟前把她说的“可以”给收回来。
孟栩然调整了环的大小:“紧不紧?”
“还好,就是姿势有点别扭。”薄明烟想动腿,一动就被牵掣住,她瞥了眼在收绳子的孟栩然,“你这都哪弄来的东西?”
孟栩然没回,她跪在飘窗下,学着薄明烟之前在淋浴间里的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看。光看还不够,孟栩然还非得说一句:“我好像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细致地观摩呢。”
之前要么不给开灯,要么是只能动手不给多看。
薄明烟凝视着孟栩然乌黝黝的发顶,呼吸逐渐变沉。
孟栩然继续学她,曲起指尖轻轻弹了一下。
薄明烟倒抽了一口气。
感觉到薄明烟打了个冷颤,孟栩然抬头问:“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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