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了,实在忍不了。
思考纠结了十多分钟,姜默别别扭扭、极不情愿地回复沈朝文一句:你不要乱放我的杯子好不好,摆错了好几个。
这是姜默出国以来跟沈朝文发的第一条消息。
几秒后,沈朝文回他:哪几个?你杯子太多了,我也记不太清。
看到那条消息后,姜默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沈朝文其实记得杯子该放在哪儿。此人记性明明非常好,据说背法条看几次就倒背如流,难道都记不住几个杯子该怎么放?而且家里的杯子摆放都是很有规律的,他沈朝文难道看不出来吗!
可是隔着屏幕也不好质问他,毕竟他俩目前关系有点尴尬。
思考片刻,姜默忍气吞声地编辑图片,把放错的那几个杯子圈出来,回他:红色的放一楼,粗陶那个放三楼,杯底泛青的那个冰杯放二楼中间,高脚杯放二楼下层。
过了会儿沈朝文才回他一段重新摆放好的小视频,问:放好了,对了吗?
姜默看了看视频,表示满意:嗯,这次对了。
以为说完就没话了,可那边很快又适时地发来一条:你是睡醒了还是没睡?法国现在应该是早上。
姜默过了会儿才回他:已经醒了。
沈朝文发过来:醒得挺早。巴黎天气好吗?上海最近老是下雨。
姜默:巴黎阳光普照。
沈朝文:那很好,记得起来吃早餐。
姜默:我不爱吃早餐,你难道不知道?
沈朝文:起来了就去吃,不要懒,别到时候中午又被饿醒,像个饿鬼一样去找吃的。
姜默:……我不想吃就不吃。
沈朝文:阳光普照的清晨就该出去吃个早餐。
姜默:我有不吃早餐自由,为什么要劝一个不爱吃早餐的人吃早餐?
沈朝文:当然是为了你的身体健康。
………
就这样,姜默单方面维持三个月的冷战结束了。
第20章
破冰以后,他们总算是能聊上几句了。但由于时差和各自生活都很忙碌,聊得总是断断续续的,加之沈朝文还是个不爱废话有事说事的脾性,所以交流大多时候只围绕着生活,并没有多少暧昧色彩出现。
可就算一个肉麻的字眼都没出现,姜默还是隐隐觉得他俩的关系好像比之前暧昧了很多很多……毕竟彼此都是心知肚明的,每天又时不时这么聊上几句,姜默颇有种自己在跟沈朝文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感觉。
沈朝文仍然照例每周一三五固定更新猫片和家庭小视频,姜默按时观看,时不时评论几句。沈朝文在感觉到姜默态度略有松动后,慢慢开始扩展他们的聊天内容——起初只是问他一些菜怎么做。
“干妈说我做的葱烧大排味道不太入味,没你做的好吃,你教教我?”“小馄饨调馅有秘诀吗,跟你请教下。”“蟹粉狮子头为什么我蒸出来不鲜呢?”诸如此类的问题。
一般姜默会言简意赅地回他一些烹饪要点,但一向聪明的沈朝文好像无法意会他的文字指导,总是表示不太理解。
教东西确实麻烦些,文字发来发去很难说清楚,姜默时常一边看些阳春白雪的剧本一边打字教他怎么做饭,教得人都要分裂了……到最后为了让梅晴女士吃到满意的饭,懒得打字的姜默沉痛地选择了给沈朝文发语音。
梅晴女士祖上一直做生意,爷爷当年是位有名有姓的纺织大亨,家世显赫,她还是家里的小女儿,完全是个被家里捧在手心娇生惯养长大的小姐。她吃东西很挑嘴,不爱吃外面的饭菜,在家里要么是让阿姨烧饭要么是让儿子烧饭。姜默走了以后家里没个贴心的人陪着,她很自然地把沈朝文当成了自家人,以前怎么使唤姜默,现在就怎么使唤沈朝文。
以前觉得这样无所谓,但现在姜默很不愿意让梅晴这么使唤沈朝文,太别扭了。
思考过后,他某天试探着跟梅女士提了一嘴,结果不出所料是被臭骂一顿,梅女士给他连发N条60秒语音方阵怒斥他自己远走高飞不管爸爸妈妈不管家里不管小猫咪跑去法兰西快活,家里有个靠谱的人来帮衬还要多嘴多舌云云。语音姜默听一半就投降了,很无语地回了梅女士一串句号。
妈妈也叛变了。被敌军润物细无声的糖衣炮弹所蛊惑,孤军奋战的姜默十分悲痛,但又想不到什么好的办法把梅晴拉回自己的阵营。
总不能说实话告诉梅女士沈朝文自己图谋不轨,你别被他拉拢吧?那也太尴尬了,行不通的。
再转念一想,沈朝文在他家确实挺讨人喜欢的,他爸姜启东最喜欢沈朝文这种聪明努力的寒门贵子,更何况这孩子还是他老乡……沈朝文要是个姑娘,估计二老分分钟上门提亲去了。
敌军过于阴险奸诈,姜默在国外孤军奋战抵抗火力,十分头疼。
先不提对沈朝文是什么感觉,反正姜默是真没有谈情说爱的心思,一来是没时间,二来是没想好他要什么样的感情。做事情,总要想清楚才能做吧? 他必须想清楚。
反正在姜默的理解中,爱情不该太过顺理成章,不一定要有生死的剧情,要可歌可泣,可至少应该完整,凄迷,有让人坠入的声音,未知的色彩,不符合常理的逻辑,有戏剧性。比如他某天收到一封信、听到一句歌词、听到某个故事, 他爱上那些事情中的某个特质,在模糊的未知中找到对方,用很短的时间想象爱的模样,气息奄奄地陷进去,像一个梦,可以得到,也可以永远得不到,只有记忆。模糊,雾气蒙蒙,这是他对爱的印象,有湿气,没实体,缥缈,感人。他幻想过怎么发生,譬如自己远赴千里去找他的笔友,去见一个陌生人,用一杯酒的时间爱上对方,然后分开,再也不相见,那可以是一辈子的记忆。
姜默总觉得跟沈朝文差了点什么,至少不是让他很心动的那种感情……
可他又无法拒绝对方定时发来的猫片和家庭小视频,只能这么跟沈朝文拖泥带水地相处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他想跟沈朝文变“客气”一点,可渐渐发现,很难。毕竟对方一句过界的话都不说,要么聊自己感兴趣的事,要么聊自己不得不回复的事,根本不跟你谈风月之事。
如果自己先提就显得很被动,也很自作多情。
拉拉扯扯地相处着,本以为会一直这样不清不楚下去……某天,意外来了。
一直稳定更新的up主沈朝文突然断更了。
他连续一周没有给姜默更新猫片和家庭小视频。
可恶的是对方没有提前请假也没有断更提醒,毫无预兆就断更了。
这让认真追更的姜默十分不习惯,十分心痒难耐,也十分好奇沈朝文的断更原因。
他忍着没去催更,毕竟一直都是沈朝文主动找他的……
姜默只能自我安慰up主沈朝文可能是有什么事耽误了,下周就恢复更新了。
很快,新的一周来了。周一早上姜默特意给自己上了个闹钟蹲更新,但等来等去,那一天还是没有小视频更新。
这很反常。
姜默知道沈朝文是个守时到几乎刻板的人,能打破那个人做事规律的……会是什么意外事件呢?
想来想去,越想越不对劲。
难道对方是在套路自己?
想让自己主动问他?
不排除有这个可能。
……也不能把人想得那么奸诈。或许是生病了?还是学校有什么急事?最近太忙了没空去他家里?
姜默拉不下那个面子去关心沈朝文,最后别别扭扭地给梅晴打了个电话,跟他妈扯了半天闲篇才很不经意地提了一句:“……最近沈朝文学校事情很多吗?没去家里看你?”
梅女士顿了顿,怪道:“朝文请假回老家了啊,他没跟你说?”
姜默皱眉:“他回老家干什么?”
“朝文没告诉你吗?他姥姥上周走了啊,你怎么这么不关心弟弟啊?”
“……他姥姥走了?”
“是啊,走得挺突然的,说是脑梗。”梅女士叹了口气,“唉,朝文也真是不容易,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就一个姥姥疼,现在老人家也走了……”
姜默心一沉,匆匆挂断电话,迅速找出沈朝文的号码拨了过去。
第21章
打了几通,没人接。姜默又试着打了打语音,还是没人接。
没一会儿同学的电话打进来,催他赶紧去现场。今天巴黎一家剧院晚上有一出音乐剧要上演,姜默和同学一起在那间剧院实习,他负责舞台,今天是肯定要先过去盯现场的。
没办法,姜默也只能先出门忙自己的正事,暂时把沈朝文的事情搁一搁。
现场忙得一团乱。紧赶慢赶确认好装台完成后,姜默拿着对讲机去更衣室确认演员状况,走到门口,门半开着,两个金发碧眼的女郎正半裸着在外间换衣服,互帮互助穿束胸……这该死的热情奔放。姜默偏过视线,无奈地敲了敲门:“女士,你们为什么就不能进隔间,锁上门再换衣服呢?”其中一个女郎笑着对他抛了个媚眼,说:“Mo,因为知道你会过来。”这些女人真的很爱拿他开玩笑。姜默盯了对方乱糟糟的头发一眼,提醒道:“动作快,穿好衣服立刻去上妆。”
忙忙碌碌一下午,开演后姜默才松了口气。
他站在侧台的位置监督了下现场情况,又心不在焉地掏手机出来给沈朝文打电话。
其实没报什么希望。一开始以为可能打不通,沈朝文那种闷闷的性格,不接电话好像也很合理。
结果没想到响两声就接通了。
姜默犹豫着把手机放到耳边,听见沈朝文的声音道:“……哥?”
声音沉沉的,有点哑。太久没听过他的声音,突然听见居然还有些陌生。
姜默匆匆对他说了句稍等,急忙走下侧台,一路小跑着到了剧场外。
“白天怎么不接电话?”
沈朝文顿了顿,答他:“我之前睡着了。”
“你白天睡什么觉?”
“我那会儿喝醉了,睡了一觉,现在才醒。”
喝醉?
那么讨厌酒的一个人,居然跑去喝酒了??
一杯倒的人还敢跑去喝酒?
姜默拿着手机愣了会儿,随即轻轻叹了口气。原本想说他两句的,最后还是憋回去了。
这种事,不问最好。
“后事都办完了?”
“嗯,办完了,我明天下午回学校。”
静了会儿。
姜默自认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可此刻面对沈朝文不知道怎么就笨嘴拙舌了,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沈朝文这种闷声不吭气的性格,无论是开心难过都不会在别人面前表露的,也算正常。
“我不问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我了?”姜默语气责备,“不管怎么说都该跟我说一声。”
“我故意不说的。“沈朝文语气平静,“就想看看你会不会你打来关心我。”
姜默:“……不要开玩笑。”
“你应该知道,我从不开玩笑。”
“……”姜默瞬间语塞,“你别扯这些!”
沈朝文像是笑了笑,随即又沉默了会儿。
“那我们该说什么?”他语气依旧平静,“你跟我说别难过,说节哀,说都会过去的,然后我说谢谢你,说这些?”
姜默不说话了。
“我好像跟别人不太一样,每次遇到特别大的事儿,我不会怕,不会慌,难过好像也很少,只会下意识地去思考以后怎么办,该怎么处理……可能是因为我以前的生活总是乱七八糟的,没什么时间难过。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冷血?”沈朝文说,“我以前也以为姥姥不在了我会很崩溃,现在看来,我好像也没特别难过,就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还有点累。”
姜默听得心都一揪一揪的。
“有人陪着你吗?亲戚或者长辈之类的?”
“没有。”沈朝文道,“跟你讲个笑话吧,我姥姥就我妈一个女儿,可直到下葬那天她都没回来,这丧事全程是我一个人办的。我爸倒是来磕了个头,但是磕完头就把我拉到边上问我要钱买酒喝,还问我姥姥是不是把房子给我了,要我把房子租出去,他以后每个月来帮我收租金……是不是有点黑色幽默?”
姜默又叹了口气。
“还有个事儿挺有意思,跟你分享下。”沈朝文又道,“我姥姥出事的前一天给我打了个电话,絮絮叨叨说了好多事,问我记不记得小时候……她问记不记得我上三年级的时候,当时厂里那个大烟囱每到傍晚就会有很响的声音传出来,我以前小,不知道为什么烟囱一到晚上就会响,问我姥姥那是什么声音,她说,因为到了晚上大灰狼会来,那声音是一个讯号,是在给厂里的小孩子警告,如果不早点睡觉就会被大灰狼抓走……其实我都不记得了,但她记得。反正那天她提起好多这种小事,无聊的事,我快忘了的事。等要挂电话的时候她突然又说,朝文啊,之前说去英国读书,你不要担心钱的问题,一定要去,说家里有钱,说希望我多读点书,多长点见识,不要怕花钱……你说,我姥姥是不是预感到自己要走了才跟我说那么多?”
沈朝文向来话少,姜默就没听过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没敢打断他,就这么静静听着。
剧场外面有个小小的许愿池,中间是一个天使雕塑。姜默手插在大衣兜里,有一搭没一塔地拨弄着口袋里的硬币,想了想,他摸出一枚硬币来丢进水池里。
姜默看着那枚硬币慢慢沉进池底,在心里祈祷,希望沈朝文的姥姥安息。
他试探道:“反正我爸妈都很喜欢你,你以后就当我们是亲人,好吗?”
沉默几秒。
“说实话,我一点都不渴望美好的家庭关系,对我的人生而言,那无足轻重。”沈朝文缓缓道,“对你爸妈好一开始是因为你,后来是因为他们待我也好,人与人相处都是相互的,你爸妈真心待我,我这辈子都会记着他们的好,以后给干爸干妈养老送终会有我一份,这是应该的。但我不想做你弟弟,请你不要同情我,也不用可怜我,那些不是我想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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