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要的不可能。”
“我无所谓可不可能,但你不能要求我装无事发生。”沈朝文道,“你可以拒绝我,说你不喜欢我,但不要再说什么把我当亲人了,这很伤人。”
姜默纠结了会儿:“朝文,我不想勉强。”
“勉强?”沈朝文问他,“那我亲你的时候为什么不推开我?你又为什么要闭眼睛?”
姜默:“……”
说完,沈朝文十分冷酷挂了电话。
姜默拿着手机站在剧院门口风中凌乱,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
时间来到姜默入学的第二个学年。
那一年春,沈朝文如期来到伦敦国王大学交换。
人生有时候就是那么巧合,沈朝文终于空出时间来巴黎的那天,正好是姜默收到那位笔友邀约见面的同一天。
姜默不久前正好收到了笔友C的来信。
信的内容十分简略,不谈艺术,不谈任何,只有一个地址和一个日期,而对方邀约的时间,恰好是沈朝文来巴黎的那一天。
时间撞上就显得十分尴尬。
拒绝哪个好像都不合适。沈朝文第一次来巴黎,不可能不见,笔友第一次约,也不好再改时间。
其实姜默想过的,不跟那位笔友见面,就让他们的关系永远那么抽象,让那位笔友永远是自己的知己,寄托,幻想。
可说到底人都是贪心的,他还是期盼着一段未知又缥缈的缘分,想知道是怎样的一个人陪自己度过了那段漫长的日子,他太好奇了。
到了那天,姜默换上自己最正式的一套衣服,急匆匆赶到火车站接坐了八个小时火车的沈朝文。
他来不及对沈朝文解释更多,在车站接到人上车后对司机说了个地址,有些抱歉地对沈朝文道:“我晚上可能没办法跟你一起吃晚餐,你愿意等我吗?先去我住的地方等我。”
沈朝文看了看姜默那身十分正式的衣服,问:“你有别的约会吗?”
姜默坦然答他:“嗯,我要去见我那位笔友。”
沈朝文看着他沉默了很久。
“我陪你去吧。你的约会是几点?”
姜默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去就好,你去我住的地方等我,等我回来我们再……”
对视片刻。
沈朝文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笑着凑过来,给了他一个满含鼓励的拥抱。
“哥,我送你去。”他语气释然,“虽然我觉得爱上一个抽象的概念很不可取,但那是你的过去。无论结果如何,我愿意送你去。”
他不该这样。
“不行,你先去我住的地方等我,今晚不知道要到……”
“没关系,我不着急。”沈朝文打断他,“现在就去,别耽搁时间了,我就在餐厅外面等你。赴约千万别迟到,那不礼貌。”
姜默闻到了沈朝文身上风尘仆仆的味道,奇异的是,被沈朝文抱住的那一刻,他居然觉得自己无比安心,心中忽然充满了无限勇气去面对未知。
邀约地点在第五区,是当地历史很悠久的一家星级餐厅,坐在窗边能看见巴黎圣母院和塞纳河。
准点走进那家餐厅的时候,姜默心里很忐忑,紧张得要命。他不太自然地整理了下领结,问侍者为什么大堂没有人用餐,对方笑着告诉他,客人今天包下了整个晚上等待您,希望你们有安静的空间独处。
还因为那句话胡思乱想着,已经到了一个隔间外。侍者轻轻敲过门后离开了,姜默握住扶手,万般感慨地打开了那扇门。
包间里做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很瘦,目光精神。
那是一张对所有电影人而言都很传奇的面孔。
对方看到他后走过来,笑着问:“Mo?”
看见对方的那一刻,姜默震惊得呆在原地好半天,兴奋得几乎泪如雨下。
居然是他。
无法想象,跟自己通信多年的那位C,居然是这个人。
太不可思议了。
对视片刻,情绪在空气里百转千回地转了几番,姜默走过去,语无伦次地和对方拥抱:“克莱尔先生,难以置信,我在和殿堂级电影节评审团的主席拥抱,先生,我……”
对方拍拍他的肩,打断他:“别这么说,希望我这个老头子没让你有梦碎的感觉,或许你更期待我是个年轻的女郎。”
“不,我圆梦了。”姜默红着眼眶抱住他,像抱住一个亲人,“说起来可能像在恭维,可我真的很喜欢您那部《不止今日》,那是我的灯塔。”
“我们不就是因为这片子认识的吗?”那人笑,“你当时在论坛上因为这部片子跟别人吵了起来,我又恰好看到了你的评论。说实话,看了那么多别人的评价,只有你的话让我觉得,你明白我。”
是的,那是一种无关身份、年龄、国界、性别的理解,他们只因为一部电影相识,用文字理解对方,是纯粹精神层面的交流,他们惺惺相惜,只因为有对艺术有相似的理解。
他们用信件认识对方很多年,无关风月,无关任何,只因为投缘。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姜默满含热泪地和对方拥抱着, 四顾茫茫。他抬眼,忽然看到了玻璃窗外的那个身影——沈朝文静静站在河岸边,背影静谧而独立,正对着黑沉沉的塞纳河发呆。
只是一瞬而已,姜默觉得自己明白了‘抽象’和‘具体’的概念。
身体里一种奇怪的感觉开始漂浮,像气球一样,慢悠悠飘到半空中。
河边风很大,他会冷吗?
姜默隔着窗看沈朝文的背影,心中突然蔓起了一种不可名状的酸楚。
第22章
克莱尔先生拿出一瓶拉图。姜默看了眼酒标,年份很吓人,这瓶酒出生在葡萄酒的传奇年份,比自己岁数都大,价值不菲。老先生用这样好的酒来招待自己,可见很有诚意,也很重视这次见面。
可克莱尔先生居然还有些不好意思,说他偏爱红酒,没事先问过姜默想喝什么,实在抱歉。
他谦逊而温和,说话不疾不徐,是个很有腔调的老绅士。
酒已经提前醒好,倒进优雅的水晶杯里,是绸缎一般的深红色。他们轻轻碰杯,听声音姜默就知道手里这只红酒杯价值不菲,碰出来的声音悠远,绵长,十分悦耳。酒的香气聚在杯口,烘烤的味道很明显,入口后香气一层层在口腔中绽放,有果味,有很淡的烟熏香气,似乎还有些烟草味……很丰富的味道。
“我去这个酒庄参观过他们酿酒。”克莱尔先生对他说,“以后有机会,你一定要看一次酿酒的过程,我觉得很有意思。”
“酿葡萄酒我没见过,但我大学的时候陪我妈妈去过一次爱尔兰,在那里看过当地人酿威士忌,当时我也很受启发。”
“我有想过拍一部电影,讲一个沉默寡言、把生活全献给酿酒这件事的古怪男人的一生。他暗恋一个女人,对方有一个完美的家庭,所以他从未打扰。等他死后,他让人转交给那个女人一瓶葡萄酒……最后,她调皮的孩子摔碎了那瓶酒。那一生,她都不知道自己被一个男人深爱过。”
好故事。姜默笑着接话:“酿酒是个很好的主题。大家常说拍电影是造梦,但我偶尔会觉得,拍电影更像是在酿酒,我想拍出能让人有醉意的片子,就当请观众和我一起大醉一场。”
克莱尔眼睛一亮,笑着抬起杯子,说:“我相信你能做到。”
无论怎么看,这似乎都是一个完美的夜晚。和相识多年的知己一同分享一瓶好酒,对方是自己仰慕过的前辈,窗外是笼罩在温柔夜色下的巴黎,一切都如梦如幻。
唯独玻璃窗外的身影有些刺眼。
姜默发现自己有些心不在焉,即使喝着很好的酒都还是没办法全情投入,他总是分神去看窗外。
克莱尔先生也发现他有些不对,关心地询问:“是鹅肝味道不好吗?”
这样下去对老先生太不礼貌。姜默只能对他坦白:“我弟弟在外面等我,我有点不放心。先生,您介意我出去几分钟吗?”
克莱尔顺着他的目光看出去,笑着问他:“我想你应该邀请他进来等。”
姜默连忙对他道谢,急匆匆跑出去,过马路,找那个站在河边发呆听歌的人。沈朝文一开始还没发现他来了,正在很专心地看着面前的河水思考他的论文问题,姜默走过去扯下他一只耳机,叫他:“小朝文。”
沈朝文扭头看他,表情惊讶:“……你跑出来干什么?”
“带你进去。”姜默抓住他的手腕,打算直接把人拖走,“你去里面等我,别站这儿,晚上风很大。”
沈朝文反手抓住他的胳膊,拒绝道:“我不进去,我就想在这儿看看风景,这里很适合思考人生。”
“你进去不能看风景吗?”
“不能。进去心情就变了,虽然我刚刚没讲,但心里还是很吃醋的,知道你跟我的情敌在里面吃饭,我会越想越气,没有心情看风景。”
“……”
好的,情敌,虽然他的情敌今年65岁了。
姜默失笑,“听话行吗?你在这儿站着我在里面能看见,实在不想进去找个什么店坐着等我也行啊,别搞得我吃个饭还心神不宁的。”
“那太好了啊,让你心神不宁就是我的目的。”沈朝文半开玩笑道,“这是我的战术。”
这人就这样,死倔死倔的。姜默懒得继续劝了,心说他爱吹风就吹吧,今晚让他吹个够。
转身走了两步……到底还是不放心,想了想,姜默重新走回去,把外套脱下来丢到沈朝文头上,也没再跟他废话,扭头走了。
再进去后重新入席,姜默瞟了眼窗外……行,衣服是套上了,但此人还是倔强地背对这家餐厅,没看他们这边,站得笔直,背影看上去都很倨傲。
克莱尔先生见他外套没了,又看了看窗外,笑着问:“你弟弟不进来吗?”
姜默无奈地答:“他说想吹着风看看夜晚的巴黎。”
克莱尔先生莞尔:“我年轻的时候也很喜欢沿着塞纳河漫无目的散步,思考一些漫无边际的问题。”
那是一次非常愉快的笔友会面。他们聊到很晚,离开餐厅的时候,姜默已经有些微醺了。
喝到这个状态是最舒服的。姜默插着兜,步履轻松地走过一条街去找还在河边装深沉吹风看风景的沈朝文,靠近,拍了拍对方的肩。
以前在上海,沈朝文也会这样等他。那时候还不知道此人心怀不轨,自己也没想那么多,总觉得关系好也无所谓。现在知道了才意识到,这个行为确实很暧昧。
今天其实也不应该让他等的,姜默知道。可在如此特别的今天,他觉得沈朝文陪着自己蛮好。
沈朝文看了他两眼,把外套拿下来披到他身上:“喝了酒?”
衣服上还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暖融融的。姜默慢悠悠穿上外套:“没喝多少。”
“聊得开心吗?”
“还行。”
沈朝文哦一声:“我还以为你今晚不会出来了呢。”
姜默偏头看他:“听上去你还不想我出来是吧?”
沈朝文转移话题:“您的笔友青春美丽吗?”
“别酸了,别酸了。”
“看来对方长得不太符合你心意。”
姜默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就知道长相长相,怎么这么肤浅?”顿了下,他带着分享的喜悦道,“你绝对想不到我的笔友是谁。”
“哦,法国总统?”
姜默翻了个白眼:“是克莱尔!知道《不止今日》吗?一个……”
“没听过。”
“他是很有名的导演,地位就类似你们法学界的那种泰斗、明星人物,懂吗?”
“我又不追星。”
“……”姜默发现只要跟沈朝文说话总会变成这种画风,莫名其妙就能拌上嘴。他无奈地锤了下沈朝文的肩膀,“无语,不跟你说了。”
他们谁都没说要打车,就这么沿着河岸走了大半天,聊一会儿,停一会儿,随意,放松。他们一个穿全套的正装,一个穿白衬衫牛仔裤,慢悠悠压马路。不像跟克莱尔先生的对话那么虚浮,他们聊的都是些琐碎的小事,但那些一句句的琐碎让姜默觉得,自己落到了实处。
午夜的巴黎静悄悄的,气质安静而优雅,这样的夜晚,似乎很适合发生些什么。
走着走着,沈朝文突然想起来什么,翻开自己的包掏了掏,最后掏出了一瓶……
营养快线?
姜默看着那瓶和面前风景十分格格不入的饮料,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
沈朝文贴心地把瓶盖拧开才递给他,表情严肃道:“来之前去中超找了大半天才找到的,嗯……给你的礼物。”
他坐八个小时火车过来,给自己背来了一瓶营养快线,还说是礼物。
姜默笑着接过来喝了一口。
嗯,不错,这熟悉的味道。他突然在心中感叹了起来,这味道很灵啊,也不比那瓶82年的拉图差多少!
第23章
过去他们也经常像这样无所事事地在街上闲逛,漫无边际,谈天说地。姜默其实很怀念那段时光,毕竟沈朝文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人都是喜欢被倾听的,难得的是沈朝文能听懂自己说话,他会听,会理解,也有自己的表达,说话直接且一针见血,跟他聊天其实很有意思。
有情有景,借着那一点点酒意,姜默决定跟沈朝文谈一谈。
“你觉不觉得如果我们俩在一起会很别扭?”姜默问他。
“哪里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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