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也可能是性子软,不懂拒绝别人强硬的要求。
沈御雪回想起辰少卿在宗门的表现,确实有点像。唯独在燕南归的事情上,他表现出少有的固执。
沈御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挺好的,起码他没让你失望。”
辰少卿笑了笑,对这话不置可否。他看着平静淡然的沈御雪,突然道:“燕师弟让沈长老失望了吗?”
沈御雪端起桌上的茶水,没有回答。
他现在对燕南归何止是失望?燕南归已经偏离他们师门的初衷,朝着一条相反的路走去。
但这种话不需要告诉外人。
良久的沉默后,辰少卿道:“沈长老,我斗胆多言一句,你大道有成,对人世的情感没有那么深的羁绊,所以你放得下,可是燕师弟不行。普通的纠葛也就算了,那是灭族之祸,血海深仇。他其实很在乎你,希望你不要对他失望。”
辰少卿说的诚恳,只差把祈求二字写在脸上。可他这话不对,乍一看是好心相劝,实际却是觉得沈御雪过于冷血,不懂人间的感情羁绊。
沈御雪依旧淡定喝茶,辰少卿叹了口,不在多言,起身告退。
辰少卿离开后,沈御雪想出门探望牧昀,可他刚走到门口就撞上燕南归,这人就在门边,只不过没进屋。
他靠着墙,怀抱双臂,眺望远处乌云密布的天空。
沈御雪感知变弱,对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已经习以为常,说不定刚才辰少卿在时他就来了。一边是有所贪欲的师尊,一边是日久生情的师兄,他当然选择回避。
“师尊这是准备去哪儿?”燕南归转头看向沈御雪,星眸低垂,纤长的睫毛遮去眼底的神色。
沈御雪没说实话:“出门透透气,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燕南归笑了一声,用一种低落的声音道:“我怕我进去后,师尊就不想透气了。”
沈御雪抬头看向他,燕南归道:“我是不是应该高兴,师尊为了照顾我的心情,学会敷衍我了?”
燕南归了解沈御雪,更何况他不是才到这里,他是和辰少卿一起来的,屋子里的话他都听见了。沈御雪能够开口就先问牧昀,这会儿出门不就是为了去见人?
“师尊,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我的仇恨在你的眼里算什么?”
燕南归走向沈御雪,在他身前站定,当初拜入师门时他和沈御雪一般高,但现在他比沈御雪高了许多。原来他已经可以俯视沈御雪,把他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早已不再是需要沈御雪庇佑的模样,他直面命运带给他的不公,他觉得他应该去讨回来。
可是沈御雪不这样觉得。
“它是命运带给我的考验,淬炼我的道心?还是生死有常,不可强求?”燕南归嘴角微扬,轻嘲道:“亦或者它就是单纯的仇恨,要用鲜血来祭奠?”
燕南归手指轻握,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平静的让人诧异。
“我收你为徒之时就已经清楚你和妖族的恩怨,你在我门下修行这些年,我可曾说过不许你去复仇?”沈御雪反问道:“在你告诉我要回妖族时,我不明白会发生什么吗?我阻拦过你吗?”
燕南归哑然,矛盾的一开始沈御雪没有阻拦过,他为他不留余力,甚至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参与私人恩怨。
那个时候,沈御雪是向着他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可是这一切真的是这样吗?
燕南归苦笑,道:“你确实没有,因为那个时候郁京太过残暴,妖族的求救雪花片般飞到你的手上,你不能再坐视不管,所以你出手了。你为的不是我的复仇,而是你自己的声望。”
沈御雪的确收到过妖族的求救,从他留在下修界开始,这样的信件未曾断过。他陪着燕南归成长期间就考虑过妖族的内部问题,也想过要给妖族换一个王。
他当时的确存了私心,可他的私心是给燕南归提供一个更大的舞台,让他更好地修行。
他不是为了自己!
“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沈御雪觉得诧异,他有点不敢相信。
“难道不是这样吗?”燕南归道:“你只需要杀了郁京,就足够妖族对你感恩戴德。你觉得这样就够了,你开始展现你的仁慈,你的博爱,你甚至毫无负担地宽恕了我的仇人!”
燕南归的情绪有些激动,说道后面是压抑的愤怒。
沈御雪只觉得荒唐,道:“郁京何曾善待过玄虎一族?你的仇人在那场大战中死伤殆尽,留下的是和其他妖族一样备受欺压的无辜者!只因为他们流着和郁京相同的血脉,他们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吗?”
“在你眼里,人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可是我爹娘呢?他们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吗?谁又给过他们活下去的机会?”燕南归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火焰,他握住沈御雪的胳膊,双目赤红,愤怒低吼。
郁京统治妖族期间,好|色纵欲,燕南归的爹娘在羽族出了名的好看,自然逃不脱郁京的魔爪。为了把燕南归的爹娘收入账中,他对羽族发起战争。
想到当年的灭族之祸,燕南归控制不住痛苦和悲伤,他近乎哀鸣道:“如果不是辰少卿两次救我于危难之时,我早就死了。可我活下来又有什么用?我娘被郁京斩首挂在王庭,我爹忍辱受屈也难逃一死。他就在这王庭的密室中,被郁京做成干尸不得入葬。师尊,你告诉我,你看过他被钉在墙上的尸骸后,为什么还能那么平静地要我放弃?”
燕南归流着泪,心如刀搅。多少次午夜梦回,他在噩梦里哭的肝肠寸断,一步步朝着爹娘走去想要解救他们,最终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死在眼前。
他娘的尸骨是羽族偷偷收敛,而他爹的尸骨一直到他杀到王庭,打开密室才找到。曾经把他宠着手心,带着他翱翔天际的男人,维持着死前的模样,目光空洞木然。他的羽翼早就没有往昔的光泽,干枯地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化为灰烬。
沈御雪当然没有忘记这一幕,正因为记得他更清楚不能对燕南归放任自由,仇恨的力量足以摧毁一个人的道心,让他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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