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几步行到单兰面前蹲了下来,单兰斜倚着桌子,那双失去了神采的双眼在一瞧见孟秋的瞬间便又迸发出光彩来,他几乎将所有的力气用尽,伸手松松揪住了孟秋的衣领:“药!药!”
他的声音细若蚊呐,可不论如何孟秋还是听懂了,他立时明白了自己主人的意思,伸手从单兰怀中摸出药瓶,将单兰常用的药物叫单兰服下,随后环顾屋内四中,便伸手从衣架上撤下一件戴着兜帽的披风将单兰从头到脚包裹严实,当即就搀扶着单兰冲出屋去,临走时还吩咐医修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
那孟秋一路疾行,避开众人和白日之中的守卫,搀扶着单兰到了蔺夜照墓前,又开了机关下去,直直进到溶洞里去。
那溶洞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单兰叫孟秋扶到椅子上坐好,就浑身无力不能再动,却见孟秋熟门熟路开了牢门,从里头随意扯了个女人出来,腰间抽出锋锐匕首,手起刀落,便在这无力抵抗的女子身上划出一个深可见骨的伤口来。
而那鲜血甫一流出,单兰就好似猛地清醒过来一样,他迫不及待喊道:“带她过来!带她过来!”
单兰的声音低沉沙哑,好似一瞬间老了十几岁,原先还能维持在三十七八的壮年模样,可现下兜帽下的他容貌竟变得有些苍老,须发泛白,身上白皙光滑的皮肤都发皱发黄,生出老人特有的斑痕,一双眼睛也开始泛白,整个人全身上下都显出一种濒死的老气。
孟秋本来打算拿碗去接,可一听到单兰发话,就立时扯着那女人过去,将女人带着伤口的臂膀送到单兰面前。
原先单兰是极在乎干净整洁的,可现下不论如何都顾及不得,伸出那双已经苍老的手,如鹰爪一般扣住了那女人的臂膀,低下头将唇贴在那女人臂上,就大口大口吮吸起来。
那女人本就血气不足,常时间被养在这里,单兰只是吸了几口就觉得不够,依旧干渴非常,他本能地想要索取更多,但几口血下去,他顿时觉得腹中爽利,周身的灼热疼痛都消减几分,身子多少也回转了力气。
只见他将女人的肩膀一把扣住,女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什么,单兰的牙齿就毫不留情地刺进了她脖颈上的皮肉里,女人连呜咽一声都来不及,就身子一软,被牢牢把控在单兰手里。
那单兰饮得此人鲜血,犹如干渴者饮下甘露一般,周身的灼热之感大减,只知道大口吮吸吞咽,却见那女人被他吸着血,面色越发苍白没了生气,直到最后整个人软作一团一动也不动了,孟秋下意识去探她鼻息,却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
而单兰每喝一口鲜血,他周身的肌肤就更年轻一分,待到将那女人最后一滴血吮尽,单兰便也将手一松,如同丢一个破烂的玩意儿一般将人随意丢在地上,他面上的伤口已经愈合,光滑细腻,瞧不出一点受伤的痕迹,模样也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不复衰老。
孟秋眼见他这般骇人景象,心中不住发颤,但也不敢妄动,只见得单兰双腿盘坐,默默调息,不过数十息后便双眼一睁,目中精光大盛,声若洪钟,仿佛方才的衰老模样全是假的一般。
“孟秋!”单兰唇边还带着鲜血,落在他白皙的肌肤之上更加叫人胆颤。
“阁主。”孟秋见单兰呼唤自己,心不由一惊,可他还是强作镇定,伸手抹去头上汗珠,谄媚道,“不知阁主有何吩咐?”
单兰伸手按了按额上那处肌肤,疼痛已然消失了:“昨夜用药的方子与我拿来!”
孟秋自是不敢隐瞒,从怀中取出药方送上,单兰接过之后便从怀中取出贴身携带的《毒勘》翻阅,不过一会便找出原因来。
原来他那日与云澄搏斗,却冷不防叫云澄怀中的小猴子阿宝突袭抓伤,那伤口翻出来一片,很是吓人,但是他隔日又打定主意要见李无尘,便吩咐手下用了一记药效刚猛的伤药,那伤药本质上乃是抽空周身灵力来加速伤口愈合,用过药后一段时间不能动武,这对单兰本也不是什么难事,于是用药之后,一切如常。
但谁也不知道,这伤药有一味药同单兰常服的至阴之毒相冲,面见李无尘当夜虽然没事,可时间一到,又加之单兰周身灵力亏空压制不住,便立时将那单兰体内本有的至阳之毒反转出来,发作于表,而此番催动,更是叫至阳之毒难以压制,那单兰才因此觉得原先干渴,控制不住将面前这个女子的鲜血活活吸干。
这事情越来越不好办了。
单兰压下右臂之上那极为轻微的灼痛,原先服药饮血之后应当会有一天不会有任何感觉,可是现在原来的剂量已经压制不住了。
原来单兰初用这药时,一丸丹药可保半月不发作,但逐渐地,身体兴许有了抗药性,便从半月缩短至十天,又从十天缩短至五天,到现在每隔一日必须要服药饮血,方可压制住。
而原先的只需女子半杯血,到了后来的一杯,半碗,一碗,再到如今的一个女人。
单兰越发觉得心中躁动不安,他开始害怕,是不是到了最后,他会不管怎么样喝血都止不住身体里的干渴焦灼,乃至沦落为吸食血液得生的怪物,到时候他将会无法控制自己的衰老,无法控制自己的模样,会控制不住自己,像是一条失了人性的牲畜,将自己最不能为人所知的面孔暴露在旁人面前。
不!他怎么能忍受呢?
他费尽心机爬到现在这个地位,手上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脚下踏着无数人的尸骸,卑躬屈膝,低声下气,委曲求全,不就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所有人都看得起他,都要尊敬他。
——都不能对他有一丝一毫的鄙夷。
就算是有,也不敢有半分表露展现。
他辛苦了这么久,绝不能一朝败落!
单兰将书又收回怀中,垂眸看着地上那具女人的尸体,盯着女人那张没有生气的苍白面孔,低声对自己说道:“你可千万不能功亏一篑,你现在的一切,谁也不能将它夺走。”
思及此处,单兰心知需要尽快弄清云平来历,更要快些拿到云平手中那本记载了各种奇妙单方,或许能从中找出治疗他目前状况的《丹正》,只听他低声对孟秋道:“先前要查的那个人有什么下落了没有?”
孟秋先是一愣,但随即意识到单兰问的是谁,不敢托大,一五一十道:“爷,那个云平说的人,真的半点踪迹都找不到,我们花尽了人力心力,可还是一无所获。爷,找一个没有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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