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桥不由赞同道:“确是如此,可她既然找我,想必有些事情也只有我知道。”
云平微微一笑:“是了,有些事情或许只有你知道。”
枫桥双手抱胸,面色凝肃道:“是了,当时蔺阁主将我以饲兽童子的身份养在兽园,为了防止身份泄露,兽园之中只有我一个饲兽童子,平日里并不与外人接触,所以单兰做的那些肮脏事也只有我清楚……”
她话音一顿,抬头对云平道:“那势必是蔺小姐对那件事有所怀疑,才找到我这里!”
云平轻轻点头:“因为这事情牵涉到她丈夫,所以她才只能偷偷摸摸去做,但事情不巧,还是叫他给察觉了……”
枫桥接着道:“他既察觉,以他的性子自然是不肯放过的,但是短短几月连死两人,必定会有谣言。”
云平面上带着神秘的笑:“可这事他必须去做,毕竟这事若是真叫蔺小姐查了出来,只怕隐耀君头一个不放过他,况且他那时刚坐上阁主宝座,位置不稳,明云阁中对他尊敬,也多是因着蔺小姐的缘故,他这样不甘于人下的性子如何能忍?所以才甘冒这谣言四起的风险去杀人。可他终究不敢将事情闹大,而北境风俗刚好帮了他一次。”
枫桥一边听着云平分析,一边牙关紧咬,只觉得身在这寒凉墓室之内,心中寒意更胜这墓室百倍,只见她双手撑在棺边闭了闭眼,此番心中再无对这死尸的恐惧之情,枫桥躬身,满怀敬意,双手合十颂了几句佛号,将蔺夜照脖子上的那根链子弄断捏在手中。
只听枫桥声音恨恨:“那恶贼……那恶贼!这是他妻子啊!是他儿子的母亲,他怎么忍心让一个孩子幼年丧母?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又如何下得了手?”
云平声音却比这寒冷墓室还要冰凉:“有些人就是这样的,天生如此,你要叫他弃恶从善,是要叫他将天性从骨子里剥离出去那般难的。”
只听云平道:“我曾遇到过一个人,他父亲是个恶贼,可他出生之后很长时间都不曾见过他的父亲,按理来说远离了他父亲,他也不会学坏才是。再加上他母亲生他时难产,他叫一户善心的农户养大,视若亲生,可等他长大后,私下总是行为不端,常做恶事,又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时常问养父母索要钱财,他养父劝诫他不要做坏事,可他恼怒,竟一刀杀了养父,砍伤养母,夺了家中钱财后跑了。此后他隐姓埋名又拜入宗门,本以为在门规约束之下会有所收敛,可他竟勾引宗主之女,珠胎暗结,但事到临头又不肯负责任,逼得那女子喝了堕胎药,险些没了半条命。”
枫桥听到这里,只觉得此人可恨:“这种畜生,养大于生,竟这样对待长辈,还欺骗伤害女子,实在罪大恶极!”
云平道:“你说他生长于好的地方,合该不似他父亲,可这事从来要分开去说,有的人祖辈作恶,可他偏能弃恶从善,但有些人哪怕父母是天下第一的善人,也拦不住他骨子里要行凶作恶,人是复杂的,穷尽一生,都难看破。”
她二人言谈至此,心中静默,又对蔺夜照双手合十拜了三拜,复又将棺盖合好,将周遭恢复原状,退出墓室去了。
枫桥临走之前又转头看了一眼蔺夜照的墓碑,幽幽月光之下,那蔺氏墓地之中交错耸立的墓碑落在枫桥眼中竟已叫她不再觉得可恐了。
盖因她已经更切身体会到了这世上比神鬼玄谈更可恐的东西了。
——那就是人心。
第一百五十七章 :意外之事
单兰是叫他自己面上的痛痒弄醒的,榻上的被褥和枕头已经叫血濡湿,在浅色的缎面上看起来暗沉一片,很是吓人。
现下天色已然微明,这一声惊呼却惊得屋外之人心寒。
“人呢!人呢!都滚到哪里去了!”单兰的左眼眯着,因为那眉眼之间的伤口破裂而流出血来,又兼之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看上去就像是个癫狂的疯子。
——单兰原本用药之后愈合的伤口不知为何竟恢复到了先前受伤时候的状态。
孟秋这条忠心的狗守在外面听到声音,就一下子冲了进来,单兰的发丝混着血和汗水贴在他面上,因为疼痛和不可抑制的痒而暴躁不安,伸手就抓起桌边的茶盏往推门而入的孟秋身上摔去:“医修呢!把医修给我叫来!”
孟秋冷不丁被他砸了个正着,可瞧见单兰这副骇人可恐的模样就更是胆颤,连滚带爬又跑出室外,门户大敞,从外头吹进一些冷风来,将室内的温暖都驱散了。
可单兰却好似感受不到这冷一般,踉跄着扶着桌子往不远处的镜子前走,一路上灯台花瓶都被他随手推倒在地,不过一会儿就将室内弄到狼狈不堪。
他因为半眯着眼,看不清前方,行到镜前时被绊了一下,恰好摔在镜前,只一抬头就瞧见自己那张可怕的脸来。
那伤口血肉翻出,边缘发白,血块凝结在额角上,和一缕缕油腻腻的头发黏在一起,将他的白色亵衣也染红了大半,那血渍因为凝结而变为暗红色,柔软的布料也变硬了。
但这些并不会叫单兰面色狰狞,几乎控制不住,盖因他额上的伤口里泛出熟悉的疼痛来。
——那是他经年感受的痛苦,时时刻刻犹如烈火灼烧一般的疼痛。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单兰像是咆哮的野兽一样低声怒吼,他伸手挽起右臂的袖子,清楚地瞧见那边那个永远不会愈合的伤口也缓缓地流出血来。
疼,真疼啊!像是有一个人将烧红了的烙铁按在那处,你能清楚地感知到那块皮肉破溃,可伤口永不会愈合,那烙铁的温度永不会减退,不论单兰怎么做,那疼痛都如附骨之疽般紧紧缠绕着他,折磨着他。
那疼痛、那灼热从内里泛出,一寸一寸蚕食掉一个人的意志和精神,单兰的唇边流下涎液,双手颤抖地想要从自己的怀中摸出芥子袋拿药,可他因为这疼痛几乎失去了力气,整个人从桌前滑落,扭曲地蜷缩在地上。
孟秋进来的那一瞬间看得到的就是这样,可他是个机灵的人,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立时将医修挡在外面,把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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