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哪里想得不周全?
他就是想要老太妃挨冻哩。
不过,赫连与寒一走,所欢又忍不住犯起嘀咕:父王既然知道玉清观冷,怎么也不心疼心疼他?
他比老太妃更怕冷呢。
所欢还没来得及生气,门外就传来下人的低语,紧接着,捧着暖炉和锦被的侍女鱼贯而入,瞧模样,都是眼生的。
所欢一问,才知道,是赫连与寒让她们来的。
“世子妃,奴才们奉王爷的命,伺候您起居。”面无表情的侍女微躬了腰,眉目低垂,仿佛看不见满床的狼藉,手脚麻利地换上新的被单,“有什么吩咐,您直说便是。”
所欢心里那点不满早就在暖炉出现的刹那烟消云散,他美滋滋地在焕然一新的屋里转悠了一圈:“备水,我要沐浴。”
侍女毕恭毕敬地应了,不消片刻,就将灌满热水的浴盆抬进了屋。
这厢,所欢得了楚王的恩赏,在玉清观里沐浴更衣;那厢,寂静无声的皇城深处,朱红色的殿门内,忽地奔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太监。
他跑得跌跌撞撞,失魂落魄,绊倒在门槛边,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黏稠的血滴滴答答淌了满地,混着半融化的雪水,一路向宫道上漫延。
太监痴痴抬头,失了血色的唇微微嚅动,满目红光,也不知是头上伤口流的血,还是被天边血色的夕阳晃花了眼,竟一时看不清了。
“来人——”他最终还是从喉咙里挤出一丝虚弱的喘息,“来人——”
太监用瘦弱的胳膊撑起了上半身,声音略大了些:“来人啊!大皇子他——啊!”
他的话随着长剑入肉的闷响,断在了喷出鲜血的喉咙里。
太监临死时,视线陡然拔高又直坠而下。
原是飞起的头颅,带着热滚滚的血,猝然跌落在了甬道上。
意识的最后,太监看见浑身笼罩在黑甲中的将士,踢开了他没有头的尸体。
玄……
是玄甲……
可惜,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
*
大周二十四年,立冬。
皇城中响起了丧钟声。
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大皇子惨死于宫中,举国哗然。
所欢的清修也被迫中止,急匆匆赶回了楚王府。
他扶着赵泉的手从小轿上下来,身上穿的是簇新的白色道袍,倒也算是素服了。
赵泉小心翼翼地领着他往清扫了积雪的小道上走:“世子妃,按照礼数,您得入宫致哀。”
所欢是楚王府的世子妃,再怎么上不得台面,也是名正言顺的皇亲国戚,皇子薨逝,他是必须进宫祭拜的。
所欢抚了抚鬓角,面露不豫。
大皇子死了,他连金簪都不能戴,早间由侍女服侍着,往发间插了朵雪白的绢花,人瞧着是既俏丽又明艳,心里却是不舒服的。
“你且去父王那儿问问,宫里是什么个意思。”兹事体大,所欢拿不定主意,随手点了个侍女,让她去寻赫连与寒。
赵泉又在他耳边轻声道:“大皇子可是陛下的心头肉,如此殁了……真真是……”
赵泉心里惊骇,想不出什么词儿来,支吾着住了口。
所欢觑他一眼,没接茬。
这赵泉昨日被赫连与寒的侍从支出玉清观买糕饼,全然不知自个儿心中单纯美艳的世子妃,已经和公爹在三清真人的眼皮子底下痴缠了数回,晚间回来,见他乌发四散,恢恢地歪在榻上,还当他是被轿子颠累了,特意寻了厨房,命人熬了汤水,专给他解乏。
“这事儿蹊跷,有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被外人听了去,是要掉脑袋的。”所欢快走到长安院,方悄声开口,“你是楚王府的人,懂吗?”
如今,外头传得沸沸扬扬,楚王有二心,要当摄政王。
不知有多少人因此联想到大皇子的死——大皇子年十五,深受陛下器重,虽还未被册封为太子,但已开始参与议事,是个极有想法且不易被摆布之人。
赫连与寒若是起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心,大皇子的存在就是最大的阻碍。
若他为了一己私欲,起了杀心,在宫中杀人……也不是做不到的事。
三年前,他就是这么一步一步帮助陛下登上皇位的,不是吗?
赵泉面色发白,连声称是,继而又感激起来:“世子妃总想着小的,真叫小的……”
“你替我挨过打,”所欢浅笑,“我记得。”
赵泉的鼻子猛地一酸,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世子妃……”
“嘘。”所欢推开卧房的门,“世子还睡着呢。”
然而,出乎他的预料,赫连青竟醒了,还换上了一身素服,满面凝重地歪在榻前。
大皇子薨逝,他这个常年瘫痪在榻的世子也得入宫祭拜,此时正被几个婆子扶住,一点一点往卧房前挪。
所欢连忙走过去,替了一个婆子:“世子小心些。”
赫连青眼前微微一亮,目光自他发尾的白绢落下,又粘在他如月般皎洁的面庞上,喉咙发紧,哑着嗓子道:“你……回来了?”
所欢去道观清修之事,他是昏睡醒了才知道的。
那时,所欢早已离开了楚王府,走得连影都没有了。
赫连青想命人去追,可所欢打着清修祈福的旗号,去的,还是嫁进王府前所在的玉清观,他压根没有站得住脚的理由将人叫回 来。
况且,赫连青不敢。
他心悦所欢,生怕做的事让所欢不喜,便硬忍着,躺在榻上数着时辰,盼所欢回 来。
谁承想,所欢没给他盼来,大皇子倒是先一命呜呼了。
赫连青在榻上躺了十六年,不懂楚王府与宫里的弯弯绕绕,只觉得骇人:“好端端的,咳咳,大皇子在宫里,怎么就……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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