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觉得十分荒唐,想去揉额角,人已经到面前了。
夏歧穿戴整齐,坐到清宴对面,他本就长得温润疏朗,洗去那一身斑驳疲倦与失魂落魄,眉眼含笑,清雅明朗。
与陵州月下时判若两人。
案上没有点灯,银炼月华已经足够敞亮,天井上空星辰低垂。夜风一过,紫色花瓣簌簌落到两人衣摆上。
坐在对面的人披着一身银色月华,举手投足间沉静之气如大雪覆盖山峦,高远出尘,沉寂深邃,不似人间客。
许是周围环境久违地舒适,夏歧杵着下巴,看得有些出神。
尽管没弄明白两人的关系,清宴还是礼数周全地亲自倒了杯茶。
茶杯落在夏歧面前,一声轻响,神魂归位,他蓦地探手握住清宴要收回的手。
清宴顷刻蹙起眉。
夏歧在他抽手前开口:“你想再确认下吗?”指腹借机轻轻摩挲了下掌心,又貌状不经意。
清宴眉梢一挑,随后意识到了什么,与夏歧一起看向交握的手。
两人的灵力在指尖触碰,几缕如红线般的光顷刻在指尖显现回旋,轻轻萦绕了几圈。
那红色落在清宴如午夜湖面的眼里,终于起了涟漪。
是同心契。
所谓同心契,用于想结为道侣却不方便合籍的情况,纵然没有合籍仪式中门派的庇护符文加持,也是一个完整的誓约,需要其中一人起术法,以两人心头血起誓,非两情相悦不能缔结。
如果说之前的巧合还有继续探知的可能,这个誓约却绝不可能作假。
红线光欢快而缱绻地穿梭在两人交握的指间,清宴神识一探符文笔触,与之相关的信息接二连三地跳了出来——时间是五年前的一个夜晚,在渚州一间客栈,是自己起的术法……
夏歧忽然放开手,画面随之中断,他迎上清宴的目光,弯着的眼角有几分暧昧:“接下来的画面,不能再看了。”
清宴愣住,面上的冷静凝滞,隐隐有难以维持的迹象。
夏歧如愿以偿地欣赏着他的面色,笑眯眯地揣起了手。
两人陷入长久的沉默。
月色一时无声徜徉。
关于这段消失的记忆,清宴有太多疑惑。
他已然察觉,这世间偏偏只有他丢失了这段记忆。
但话要问出口,又有些踟蹰。这些事对经历的人来说何其重要,如今只能像故事一样听闻,总归不能代替鲜活的记忆。
自己对它们的陌生……会无可避免地让另一个人伤心。
然而不能忽视最坏的打算,如果再无转机,两人之间的你追我赶只会变成彼此消耗。
他不愿意,而被回忆拴住的夏歧也会被折磨。
“……如果始终无法查明忘记的原因,我不会推卸身为道侣的责任,但无法如从前那般给你回应,”清宴似乎觉得说出口的话有些无情,顿了顿,不由自主地放轻声音,“你要是想重新选择,我可以独自承受割断同心契的反噬。”
他决定给夏歧一个选择。
夏歧呼吸一窒,面上调笑慢慢消失了,没听清一般抬眼看向对面的人。
而对方眼里的坦然与平静都太澄澈……这个选择没有在他心里起一丝波澜。
夏歧暗中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去,指尖相互摩挲,想留住残留在指尖的温度。
还以为重来一世会有所改变,没想到清宴直接提出分开……比名存实亡还糟糕。
但清宴愿意心平气和地与他谈论这件事,夏歧也不想把自己的想法藏着。
“……柏澜,换位来看,如果失忆的人是我,我希望我的道侣把我带回他身边。我相信……你失忆前,也是这么想的。”
上一世,他七情六欲逐渐淡薄,把自己隔在任何世界之外,只有清宴不顾一切地追着他,拉紧他,甚至以命相护。
他不会有“分开是为清宴好”这种想法,清宴没有放弃过他,他也不会再把清宴弄丢。
然而那人坐在与自己不近的位置,一身疏冷,听到他这番几乎剖析肺腑的话,也只是面上清冷稍缓。
“我没有与之相关的记忆……不能共情这个想法。”
夏歧理解地点点头,稍黯的眸光掠过一丝疲倦:“柏澜,让我试试吧,如果到最后,你还是没有想起来……”
“如何?”
夏歧心念一转,诚恳地开口:“那你就再努力努力。”
放弃是定然不可能的,他根本没思考过这个选择,他愁的是事出何因,但无论有什么在阻拦,他一一破解便是了。
清宴:“……”
一想到事情并非毫无转机,夏歧端上安抚的口吻,温声分析:“哎,你想,你其实不亏,要是记忆恢复,那自然很好……如果想不起来,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左右你都能多一个道侣,多好的事。”
夏歧自己一琢磨这番话,也不知是在劝说清宴,还是安慰自己。
清宴眉梢几不可察地一动,双眼通透安静,似乎看透了对方眼里蕴着的几分促狭。
他放下了又凉透的茶杯,看样子没了喝茶的欲望,也不想评价这等“好事”。
夏歧见好就收,疲惫地打了个哈欠,打量四周找歇下的地方。
清宴望了他一眼:“伸手。”
夏歧不疑有他地伸手过去。
如玉凉隽的手指搭上他的手腕,一阵舒服清润涌入四肢百骸,身上的伤在灵力促使下慢慢转好。
夏歧一愣,笑了起来。他的道侣,到底是个冷面心善的人。
他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两人相触的地方,微亮的术法在眼眸留下一抹饶有兴趣的晶亮。
调动灵气愈合着夏歧的伤口,清宴隐约察觉了经脉有些异样,一抹灵力就要探入经脉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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