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宴做这个决定,让他一时分辨不清是想避开自己,还是感知到了这个传讯……
清宴面上依然看不出端倪:“五年前,我在陵州锦都和长谣外围布下防御法阵,挡住魔物。近来锦都城内陆续有魔侵入,看来阵法已经失效。五年来我多次演算修改法阵,此去便加固一番。难以调度人手,希望法阵能稍缓压力。”
夏歧一愣。
阵法修改总是牵一线而动全局,再细微的改动都会带来瞬息万变,无更深的学识与精力投入不可成。
清宴已经算是世间少有的符文法阵大家,这几年忙于应对魔患的空隙还在继续精进……挺未雨绸缪。
夏歧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
清时雨颔首,这样的情况,的确由清宴去最好。
他瞟了一眼信,顿了顿,“这次的天海宴,也轮到了长谣。”
此话一落,三人整齐地安静下来。
清时雨所说的天海宴,夏歧是知晓的,它甚至和如今的魔患关系不小。
追溯到几百年前,陇州苍澂,陵州长谣和南奉十方阁是当时鼎盛一时的修仙门派,三个门派世代交好,也定下五年一次聚会,举办有珍贵法器作为彩头的比试,给新秀弟子一个崭露头角,互相结识的机会。
择名天海宴,取自“地平天成,河溓海晏”。
但百年前,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灵影山与云章东岸隔着沉星海相望,岛上灵气鼎盛,盛产灵石珠玉,众多灵兽与妖修安居此处,他们极擅工艺,裁云镂月,天才地宝经过打磨雕琢或变为精妙法器,或变为奢侈观赏物,美食珍馐更是巧夺天工,每一件流转修士间都炙手可热。
但灵影山也向来与世隔绝,只于每年一次的陵州千灯节,在沉星海上开放海市。
百年前,凡间朝局动荡,战火四起,邪祟与魔物趁乱丛生。灵影山的妖兽被魔气侵染,开始祸害四方,沿海城镇遭难最重。
十方阁不堪侵扰,前往灵影山讨说法,双方冲突激烈,没能避免大战,灵影山就此覆灭。
都以为这一战是个结束,实则是另一个开端——之后不仅邪魔作祟,灵影山死去的灵兽妖修魂魄化魔,变为魔妖兽,开启了云章从百年前至今的魔患灾难。
传闻灵影山那一战牵连甚广,损伤惨重,十方阁老阁主陨落,苍澂掌门重伤闭关至今,长谣祖师爷失踪——各大门派都元气大伤。
百年间,各大门派庇护着各自州界,为了便于商议与交换信息,聚会被保留了下来,只取消了弟子间相互消耗的比试。
霄山猎魔人从不在被邀行列,夏歧只是听师父提过几句。
他初步猜测,到了清宴这一辈,三个门派已是各自疲于魔患,交情没有那么深了。
有互相驰援的时候,又各有各的心思。
乱局之中,自保都尚且艰难,抱团也未必能取得暖,这个节骨眼的聚会,目的或许已经没有祖师爷那辈的纯粹。
事关门派态度,三人默契没讨论这件事。
清时雨的目光落在安静吃东西的夏歧身上,笑道:“小歧难得来苍澂,要留在星回峰养伤吗,你看起来气色还不太好。”
夏歧:“我也去陵州。”无论清宴是怎么想的,两人总归又有了继续相处的机会。
清时雨有些意外。
这五年来,师兄每次见了夏歧回来都神色黯然,想必少有愉快的时候。
这次夏歧主动跟回来,甚至黏着清宴住了十多天,两人独处星回峰,想必有足够时间进行修补感情的事……
他随之露出了然的笑容。
气氛奇异诡异地静了一瞬。
夏歧想抹把脸,又险险止住了,好在清宴神色也没什么异常。
夏歧自然知道清时雨在想什么,他稍顺着同样的方向一想,又觉得如今与曾经的落差太大。
他自己找补偿似的,把手轻蹭进清宴手心,杵着下巴注视着清宴,含笑睁眼说瞎话:“柏澜去哪,我便去哪。”
清时雨忍俊不禁,看到两人关系有修复的迹象,为自家师兄感到开心。
清宴并没有觉得开心。
被握住的手一僵,最终没有挣开。
夏歧时有亲昵却不过分的接近,仅限于挨近一些或者手指接触,像是习惯般自然而然,神色也太坦荡,让他怀疑是因为夏歧守礼,还是故意拿捏到他刻意回避会显得突兀的分寸。
不过此去陵州……他也是有私心的。
既然夏歧执意等他,他该试着一起找答案,何况当初与夏歧在一起,也是他的选择。
这几天来,他总会莫名想起那晚提出割断同心契,夏歧眼里的光如烛火被掐灭,顷刻失去光亮和生机。
他才意识到要更认真地对待道侣一事,修士的寿数漫长,这样的关系也牵扯到了另一个人的一生。
出发当日。
夏歧把清时雨带来的吃食全放进芥子里,其他便没什么可收拾的,他抱着浑身上下最值钱的豁口剑,等在山门边。
清晨的山间下过一场雨,潮湿的清润夹杂着丰厚的灵气,呼吸之间心旷神怡。
层叠墨绿拥着山道,山道两侧十步一只衔灯石鹤,一众整齐划一的苍澂弟子越过他,往山下走去。
苍澂门派服饰统一为月白色束袖衣袍与银色外袍,不同阶弟子的区别仅仅是银色外袍上的银线纹路。
当初他与清宴初识,还以为只穿月白衣袍,厨艺精湛的清宴是名厨子……
清宴随后便到,首徒外袍银色纹路繁复,隐隐有细碎的光,犹如晨曦碎在衣摆,走动间星芒影绰。
到了夏歧身边,他手腕一翻,掌中浮着一颗银色珠子,光晕温润内敛。
“你去里面暂歇,到了再出来。”
这东西夏歧再熟悉不过,是清宴的芥子,这个芥子比寻常置物的大得多,可以随主人的神识幻化景物,心念一动便别有洞天。
奈何主人是性子沉稳的清宴,花里胡哨的功能没什么发挥的机会,里面的景色常年一片无边无际的湖面,湖中心一座亭子,亭子里石桌凳齐全,桌上只有一壶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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