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来,他越发不敢肯定眼前的真假。世上哪有时光倒流的道理?抑或是,眼前的一切是黄泉路上一场虚无旧梦?
他喏喏支应走炽奴,让他随便煮点菜吃,他就不吃了,独自坐在石板上发呆。
如果眼前的一切是幻相的话,未免也太逼真了些。
浑浑噩噩渡过一个下午,夕阳西下,夜色涌起。山风越刮越大,炽奴在仓库里找了些木条,乒乒乓乓地钉在窗户上,再加糊了一层纸。胡宴倚靠在门口,在山风中闻到了大雨将至的味道,
与从前一模一样,他想起云从风上山的时候,落星山在下大雨,他浑身湿透地冲进如家客栈,仪容狼狈,眼睛却灿若星辰。
他转身急急奔入卧室,化成女相开始化妆。之前他们相遇的时候,他酒喝多了妆也花了,一照面就把他吓了一跳。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现在经历的一切都是假的,是一场空梦。他再怎么精心妆扮,他都看不到,即便如此,就当圆满一下自己的遗憾吧。
等化完妆,他又犹豫起来:他看不到,那干嘛要化成女相,直接本相见人不好?
纠结来纠结去,不知不觉就枯坐了一个多时辰。搞得炽奴以为他出了什么事,敲门进来问他怎么了,他意乱神烦,支支吾吾糊弄过去,继续枯坐着纠结。
“公子今天好奇怪啊。”炽奴疑惑地嘀咕,这是睡懵了?
楼外风雨飘摇。
他推开窗,雨气扑在脸上,他蓦地又开始怀疑眼前:如果是真的呢?
发了半会的呆,扑了一面的雨,化好的妆又花了,他关窗再补了补,一边补一边继续发呆,乍然门外碰的一声响,有人闯进来了。
“掌柜的在吗?还有房吗?”
声音中气十足,他几乎是一瞬间就蹦起来,推开门,摘下斗笠甩雨珠的云从风亦抬头看着他,表情有点惊讶。
恍若隔世。
一时间相顾无言。胡宴一颗小心脏激动得都快蹦出来了,脱口而出:“大爷要什么房?上等还是大通铺?”
云从风拿着斗笠,很迅速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诚恳地说:“大通铺就好。”
云从风一个术士,修为不低。这时已经看出他本相为男了,只是坏心眼地不说,配合他演戏,直到洞房了才笑嘻嘻地揭穿面目。
既然如此,他也不客气了,娉婷袅娜地走近:“大爷要吃点什么吗?看你淋得一身湿,要不要上壶酒驱驱寒?”
云从风犹豫了下,他想喝酒,但是囊中羞涩,怕付不起酒钱。胡宴高声招呼炽奴:“小二,上酒。”
炽奴在仓库里探头看了一眼,一脸迷惑:“上酒?”
“叫你上就上,哪来那么多废话。”胡宴把玩着垂在胸前的一缕发丝,桃花眼弯起,透出一丝凶光。炽奴赶忙头一缩,片刻拿出一罐子酒放桌上了。
胡宴移来火盆,手执铜筷子拨了拨堆积的火炭,哈一口气让火焰重燃,抬眸浅笑:“大爷还穿湿衣服做什么,不怕染了风寒?”
云从风不大习惯他这么殷勤,衣服湿漉漉地黏在身上又的确难受,犹豫一阵就脱下来,胡宴直接让它悬浮在火炭上方烘,还端来一盆热水让云从风泡脚。
明显偏心的待遇让堂客纷纷为之侧目,胡宴女相的漂亮在行商中是出了名的。美人倾顾,莫名地让一个穷书生占了,多少让腰缠万贯的行商有些不爽。
一商人举杯喊道:“宴姑娘,过来喝一杯如何?”
胡宴连眼皮都懒得抬:“今天我喉咙不舒服,不喝酒。”
商人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我出五十两银子,不知请不请得动?”
“宴儿愿意,一分钱不要也能陪,不愿意,千金不动。”
堂下一时寂然无声,云从风被众人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道:“宴姑娘,在下贫困无所依傍,微末小事,实在不值得您动手,我自己来就好。”
胡宴道:“对我来说也是微末小事,举手之劳而已。”
云从风:“……”
气氛着实尴尬,他闷头喝酒。胡宴卖的酒是狐族特产,酒烈,喝下一口,有如吞了一口火焰,从喉咙滚到胃里。从里到外,整个人都热飘起来。
外裳差不多烘干了,内衣还是湿的。云从风不好意思当众脱衣,要进房独自烘衣。胡宴一口答应——却将他往楼上引。
云从风看看:“宴姑娘,这不像大通铺啊。”
胡宴谎话张口即来:“真不巧了,今天大通铺满位,楼上的客房还空着好几间。看您是读书人,就不收您差出的房钱了,空着也是空着。”
“是吗?”云从风愈加疑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位看着不像是盗,那就是……?
他暗中捏紧了护身灵符,跟着胡宴走进上等客房。客房窗明几净,宽大敞亮,角落里有专用的兽型铜暖炉。
胡宴将铜暖炉拉至八仙桌旁,云从风坐下,慢吞吞地脱下湿哒哒的上衣,面皮微红。胡宴看着玩心大起,一屁股坐到他大腿上,贴近了仰头笑嘻嘻地:“暖和吗?”
云从风没有惊慌失措,也没粗暴推开他,镇定地说:“还行。”
“公子可真瘦呢。”他手指慢慢划下来,云从风刚喝了酒,皮肤还冒着热气,红红的,底下凸出一块块的骨头:“是进京去读书的吧?怎么也不多吃点?”
“没钱。”
“瞎说,王京粮价高昂,没点底子可住不下去,你家里人就没多准备点吃的?”
“没有,他们也没多少钱。”胡宴继续在他胸上打圈圈,云从风觉得痒得难耐,抓住他手,语气仍是温和的:“别闹了。”
“不要。”就要闹,他再次向云从风胸口袭去,云从风巧妙地一扭身子,顺势让胡宴坐上了,自己站起来,把烘好的衣服穿上,“我要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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