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鸿推开门,屋内黑漆漆的,仆人提着昏暗的小灯笼为他引路,路的尽头是卧房。已经结婚有一个多月了,屋里大部分红色装饰都已卸下,红双喜字仍是无处不在,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一点浑浊的微光,愈发显得渗人。
他出来的时候,石汀兰还在熟睡,他很小心地没有惊动他。距离卧室越来越近,太安静了,没有声息。
到了卧室门口,仆人就不能进去了。把小灯交给了他,季鸿提着灯笼,拢了拢大衣,推门而入。
床幔有一半还松松垮垮地堆在床上,还是他离开时候的样子,他的妻子石汀兰侧躺在床上,睡得正熟。
季鸿将小灯挂在墙上的铜钩,落钩的声音清脆,不大不小。
接着,季鸿又不小心踢上了一个梅花凳。
石汀兰如季鸿所愿的被惊醒了,长长地呼气,发出不满的闷哼声:“嗯……”
“吵到你了?”季鸿不慌不忙,脱下大衣,睁大眼睛努力看着那方。
石汀兰打着呵欠:“没事。”不再出声。
季鸿走近,凝神细看,刚开的天眼微微发热,以至于有些刺痛,石汀兰的面容在黑暗中仿佛在散发着微光。
没有变化。
怎么可能?
季鸿一时心神大乱,他驻足半晌,始终想不通问题关窍,他自觉自己的直觉没错的,大师开的天眼也确实是有效的,但是为什么会看不到?他混乱了。
灯一直未熄。
石汀兰迷迷糊糊地又醒了,睁开眼:“夫君?”
这一声把季鸿魂拉回来了,季鸿定了定神,尽力温柔地说:“你等着,我去把灯熄了。”
他转身去吹熄铜钩上的灯,吹熄的一刹那,那种熟悉的,如一根冰冷的刺突然扎进后背的感觉,又来了,刺得他遍体生寒。
季鸿猛地回头,石汀兰还在安睡,面容异常安详。
天眼下卧室的一切无所循形,没有别人。
他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方才的一切只是错觉,走近床边,拉过被子躺下来,被子有些凉了。他躺下来的时候,拔步床轻微响了一下,石汀兰往他那边靠了靠,近到季鸿可以闻到她的发香。
似乎美好。
季鸿心无论如何都定不下来,人说眼见为实,他看到的已经骗不了他,那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想着想着,他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梦中他又看到了曾经看到过无数次的梦魇场景:他半身沉在无边泥沼之中动弹不得,缓缓下沉,窒息的压力一寸寸袭上喉咙,不管他如何呼救,都无人应答。
下沉,下沉。他已经知道这是梦境,却越陷越深,无处摆脱。脚踝在泥下猛地被未知握住,一个劲的往下拖。很快泥沼淹过了他的口鼻,淹过了视野,他挣扎呼救,耳畔似乎有人在大喊他的名字,直到晴天霹雳般的一声巨响,他猝然醒来。
室内灯火通明,仆从侍女满当当站了一屋子,空气还有股缭绕不开的药味。他大口喘着气,药味顺着呼气钻进肺管子里,莫名的疼。
“夫君您醒了?”石汀兰半跪在床前,眼神担忧又恳切,叫他一阵恍惚。
“我……”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早已浑身汗透,真丝衣服黏糊糊的贴在肌肤上,说不出的难受。
“快打盆水来。”石汀兰站起来,脚步有些踉跄。两个侍女应声而出,匆匆忙忙端来一盆水。石汀兰亲自蘸湿了毛巾,让闲杂人等都先回去休息,让她一人来应付。
季鸿不情愿地脱下衣服,让石汀兰帮忙擦身子,擦完上身擦下身,掀起裤脚,猛地看到脚踝处有淡淡的红色握印。
他瑟缩了下。
“怎么了?夫君?”
“没,没什么。”
季鸿竭力保持镇定,石汀兰搓了搓毛巾,拧净水再擦顺着脚脖子往上滑。
他清晰地看到,他脚踝上的握印,大小与石汀兰的巴掌大小几乎无差。
第24章 植楮
屋顶上,胡宴和云从风透过一面贴在屋瓦上的镜子,将屋下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从季鸿躺下,入梦,到无故抽搐喊叫,灯光亮起,仆从进进出出,一片忙乱。胡宴和云从风全程看着,重点注意石汀兰,从半梦半醒,到起床叫人,给季鸿擦身子,没一丝一毫的错漏。
“季鸿有病。”胡宴下了这样的定论。
云从风现在也对胡宴的看法深以为然:“是了,季鸿有没有病,这事怕是只有季大老爷才清楚了。”
总之他现在是不想掺合季鸿的事了,太累。
回去后的几天,季鸿也没来找他,叫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专心读自己的书,过了几天清静日子。
也仅仅是几天而已。
一向沉迷打麻将无法自拔的殷洪破天荒的主动找上门来了:“兄弟,跟你说件事。”
云从风放下书,笑道:“什么事要我来做?是碰上什么案子了?”
“不是什么案子,就是想请你帮个忙。”殷洪说着,四下看了看,“你书童呢?”
云从风眼睛往上一瞟:“在上面呢。”
胡宴在屋顶上吹风,用锉刀磨木头,做小玩意儿。殷洪踏进来的一瞬间他就察觉到了,不过他懒得下去。
殷洪放心了,坐下来说:“兄弟,明人不说暗话。有人托我帮个忙,本来这件事应该由我亲自做的,但是我废太久了,身体吃不消,想来想去只有你能办到,所以来找你了,当然不会让你白帮忙,事成之后,报酬少不了你的。”
云从风点头:“嗯,所以具体的事是?”
“请你采一种药。”殷洪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纸,摊开来,上面工笔彩绘着一株植楮草,红花簇簇,一串荚果。
植楮草,治忧闷抑郁之病。云从风心下明白了□□分,不禁问:“司主,可否问下雇主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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