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想找客栈的掌柜问话,掌柜倒是来了,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根据她的描述,三天前我来投诉时乘坐着马车,身边还有几名同伴,但是其他人只住了一碗就到柜上结清费用,赶着车走了,将我一个人留下。
同伴,会是生意伙伴吗?还是我雇佣的伙计车夫,趁着雇主生病跑路了?客房里只留下一个包袱,里面是一套布衣和几小块碎银,在在提醒着我非但失去记忆,还是个穷光蛋。
我循着东拼西凑的线索想下去,却是毫无端倪,最后在云毓的劝说下胡乱吃了些东西,服下一碗药汤,疲倦地睡过去了。
就这样,在客栈里休息一碗之后,我接受了云堡主的邀请,坐上马车来到他口中的苍山云堡。没办法,那一点碎银连住店吃饭都不够,我实在无处可去。
云毓对我非常好,毫不在意我落魄又狼狈的境况,完全是按照贵宾招待。相处两日,看得出他不擅言辞,也不太会掩饰情绪,虽然告诉我的事情有限,然而那双清幽眼瞳里欢喜又关切的神采却是装不来的。是错觉么?每当听她叫一声“白大哥”时,总会觉得里面蕴含着别样情愫,又会唤起某种悠远的怀念。
如果说云毓的态度使我安心不少,那么第一眼望见云堡时,感受到的就是冲击和震撼,建在入云的峻岭山麓之中,远比我能想象的更为庄严恢弘,堡内的扈从人数众多,一个个白衣似雪,气概不凡,一无所有如我,云堡主应该不会也没必要欺瞒。
这里的建筑大都是石料砌成,结构厚重,十分高敞坚固。就像云毓吩咐为我安排的住处,墙面和地砖都是大理石料,铺着厚重的地毯,考究又舒适。前来服饰的两名侍女也是眉目清秀、细心周到,她们说大理石砖下方烧着地龙,因此无需炭炉火盆,冬日里也能温暖如春,这里是云堡最好的居所之一,堡主前些日子特地吩咐整理布置,要让重要的客人居住的。
如是看来,云毓说我应邀做客该是真的,但当我问起,从前可听说过白青州时,她们又面露迷惑地摇头。
从前天客栈中醒来起,两日间的际遇是如此奇异,令我措手不及,没有真实感。我想自己是有些惶然,同时受宠若惊,过往记忆全失,就如行走在迷雾中一般难以辨明方向。或许还有一点原因,就是云毓他,相貌实在生得太好,我到现在还没能习惯;若不是他腰悬长剑,周身皆是清寒孤高的气质,我真的要怀疑自己是否遇到了花妖雪精,正置身幻境。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或许过些日子,我就能渐渐忆起过往。
夜深了,有些倦意,等体力恢复就出门走走,再问侍女要一柄长剑练练手,我是懂得剑法的习武之人,说不定会有人认出我的师承门派。
试着写了几遍白清洲三字,落笔很顺畅,字体也格外挺拔,看来这确是我的名字。恩,我的楷书好像还不错,构架端正凝练,要写出这样的字总的有好些年功底,我应该不是一个粗陋不文的武夫。
我是白清洲,但白清洲又是谁呢?
白清洲的云堡日记(二)
十一月初三 多云
在云堡安置下来已经三天了,仍是休息养病,心情渐渐平复,但有时仍然会觉得不可思议。我的头上没有任何伤痕,看来失去记忆只可能是高烧的后遗症,这种倒霉又离奇的事,为什么会发生在我身上?
云毓每天都来看我,询问我想吃什么,地龙够不够暖和,有没有哪里不习惯。他是堡主,应该很忙,但对我真的非常上心而且关照,不止一次地说,“白大哥,这里就如你自己的家一般。”
如果说有什么事物能使我在惶然困惑中得到一些安慰,云毓的存在和陪伴无疑弥足珍贵。
云毓只有十八岁,我二十三,确实可以做他的大哥了,我能感觉到,他很愿意和我待在一起。有时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看我一页页地翻书,眼睛里就会有动人的光彩,像是很愉悦。他执意不肯让我称他堡主,我于是笑着问,“那么不知从前,你我相处之际如何称呼?”本是再寻常不过的问题,他却忽然滞住了,欲言又止,脸上又现出那种复杂的神情。
最后,我只好叫他“云公子”或是称一声贤弟,但是自己心里也莫名地有一丝违和,觉得好像哪里不得劲似的。
不知是否我想多了,每当我询问起关于自身的情况,比如我的生意规模有多大,会将布匹茶叶运送到边境什么地方售卖,我们以往见面都在哪里,等等,云毓常常看起来很迟疑,给出的答案大多凌乱又模糊,有时还需要蹙着眉想上一会而。这种时候,他会下意识地侧过头,似乎不愿与我视线相对。
云毓是救了我的堡主、朋友,总不能让他太过为难,我不好深究,唯有放弃追问。
苍山附近就是函关城池,而去往毗邻北辽的边关韶安还要往北数百里,如果转向东行,则是与夷金交界的彰州……陌生的地名在脑海里回旋,我曾经去过这些地方么?那里有没有人认识我?
堡内的陈老总管也来过两次,是一位两鬓斑白,精明又持重的老人家,从侍女从人的态度来看,微信很高,连云毓都尊重地教他陈勃。他对我客气有礼,但是总觉得,似乎也透着某种异样,如果要形容的话,其中有看待晚辈子侄的亲厚,有观察打量,似乎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尴尬无奈。奇怪,我过去应该是与陈老总管素未谋面啊。
几天静养下来,我觉得自己的病情已经大致痊愈了,只是偶尔还会头痛。云堡的大夫告诫说,要尽量沉淀心绪,莫要勉强自己思虑过多,顺其自然才能有利于恢复。也许我是不该心急,总是闷在屋子里容易钻牛角尖,还是好好调整一下状态。
刚才,大夫总算同意我明天可以外出走动,散一散心,云毓在旁边听了,立即说到时来为我做向导。他美丽的眼瞳波光潋滟,像是比我还要期待,多了几分平日里没有的孩子气。
想起听两名侍女碧烟和绯叶说起,前任堡主和夫人去世得早,云毓是在本家叔伯长辈的轮流看顾下长大,继任了堡主之位。苍山虽好,毕竟地处山中,想来他一定是缺少亲人朋友陪伴,,才会如此在意萍水相逢的我。
没来由地,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点隐隐绰绰的念头,或许只是一种感觉:我似乎很少会置身现在这种远离尘嚣的清寂环境里,也少有如此悠闲的时光,身边总是簇拥着一堆同伴亲友,人来人往、笑语喧哗。但那是在哪里,又是与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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