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样,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与云毓相识才几天而已,身在陌生环境,弄不明白状况也属正常。至少周围的人都很友善,相信过一段时间,心头疑惑自会逐渐明了。
在房内看书,安静地过了一天。
十一月初六 多云
晨起后,云毓遣人来请我。
。前天虽然四下走了走,但所道的处所都是走马观花,不曾入内。他想让我更熟悉云堡,最先参观的就是自己的书房。
云堡最重要的建筑名为通霄阁,面南背北,高四层,每一层都比寻常房屋轩敞得多,底层厅堂更是高宏,足能抵过寻常房屋两层有余。
云毓的书房在第二层的东侧,怎么形容好呢,与我想象的样子相比,格局更疏阔,陈设更简单,除了紫檀长案和座椅之外,就是一架架书册卷帙,墙上挂着他的配件青霜,此外四壁萧然,别无装饰。
按理说身为客人初次造访,理应对布置陈设表达几句称赞,我却一时想不出恰当的言辞。本以为堡主的书房即便不是清雅精致,至少也会比较富贵华丽才是,但是眼前所见,除了到处纤尘不染、异常洁净之外,怎么好像还不如我目前的住处舒服?再低头看一眼脚下光洁沁凉的大理石地面,虽然角落里放置了紫铜炭盆,但偌大房室内依旧弥漫着一种空旷清冷的气氛。
或许云毓本人,才是室内唯一的华彩。他从书案后起身相迎,显然早已待得习惯,对我心中的诧异毫无所觉,吩咐翠晴去端茶,
“贤弟的书房,十分地……简净。”我考虑了一下,好容易才找出一个不那么违心的词汇,“如此旷达,倒是别有意境。”
“是么,”云毓请我坐下,语气淡然地说道,“先父生前都是在这间轩室内处理事务,所以我就沿用下来了,从小都是在此读书习字。”他环视四周,“早先那边设了一架十二扇花鸟屏风,,窗侧是多宝阁,还有棋坪、琴架,但我不会弹琴,又容易分心,就陆续都让人撤去了。在书房里还是专心做正事比较好。”
说着,又轻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像是特地将我请来,却没什么好招待,有些不好意思。
我很无语,同时又感到细微的酸涩,自小双亲失怙,为了胜任堡主之位,他定然过得相当不容易。
翠晴送上茶水,我将目光转回紫檀书案上,忽而发觉这书房的摆设也不是全然乏善可陈。
“堡主所用镇纸质地不烦,雕琢精美,却是一样好东西。”我用手一指,含笑说道,“还有这颗大珠……是夜明珠?”
镇纸是上等羊脂玉质地,雕成古拙的麒麟形态,细腻如凝脂,实是不可多得的珍品,而那颗盛在锦盒里的明珠龙眼大小,混元无暇,散发出莹润的光滑,更令人移不开眼目。
“白大哥好眼力。”云毓微微一笑,“这珠子虽不能叶明,却是一颗辟尘珠,据说能使房室内不染尘灰;连同镇纸都是父亲留下的旧物,因此搁在案头。”
他随手拿起白玉镇纸递给我,“难得大哥喜欢,就请收下,正可日常使用。”
我吃了一惊,这般贵重的珍玩怎么能收,连忙推拒,云毓却十分坚持,“白大哥”,你也曾经送给我很好、很重要的东西,相赠此物不过是一件回礼,你当真不肯收么?”
如是说时,他的目光很柔和,但又似带着一丝难以形容的失望与遗憾之色。
我无法拒绝,相信任何人面对这样美丽的一双眼睛,都是做不到拒绝的。
我甚至连询问自己送给过他什么都忘记了,做了大半个时辰,喝了三盏茶,直到有下属来找堡主请示,才晃晃悠悠带着赠礼回来了。
现在,羊脂白玉镇纸就摆在眼前书案上,触手升温,看得出经常使用把玩,我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就这样把云毓心爱的东西拿走实在不妥,有点懊恼,但似乎也并不很想送回去。
十一月初七 多云
昨晚睡下后一直做梦,相比先前发烧的时候,仍旧漫长混乱,但里面的景象似乎清晰了一些。
依稀记得在梦里,自己站在一座白墙青瓦的大宅前,走近朱漆门扇,庭院里花木葱茏,滴水岩头下栽着芭蕉。几名少男少女迎上来,欢声笑语地同我说话,仆从自觉地到马车上搬行礼。
我觉得每一个人都很熟悉,但他们的面容和声音模糊而飘忽,再努力也看不见、听不清。
在梦里走近主宅的厅堂,金丝楠木方桌,黄花梨木椅,壁上悬挂名家墨宝,一对高几上摆着蟹爪兰和宝珠茉莉。
再想从正厅往里去,画面倏然破碎,我举步而行,却走近了一片冰霜覆盖的雪野,四顾茫茫。
而后恍惚间又来到一座山下,仰头看去,满目流芳叠翠,绿意如同落在宣纸上的墨色,即将随着水气晕染开来。溪水环绕山脚亭台,竹林小瞧,流觞曲水,亭中一道纤秀的少女身影盈盈而立,倚栏相望。
那一刻,不由自主想加快脚步朝她走去,心里升起别样思念,温柔又期待。
只是,在我看清她的容貌之前,眼前美景又一次破碎,片片飞去无踪。
醒来时,我依旧在幽云苍山的云堡,窗外是安静助力的屋宇楼阁,以及白雪皑皑的苍茫远山。
一整天都神不守舍,不时发呆,云毓来看我,
兴致勃勃地说起,住在附近的猎户送来了一头刚猎到的熊:“秋冬季节,熊掌最是丰厚美味。也是我之前疏忽了,白大哥远道而来,该好好为你设一次接风宴才是。”
我仍旧心神部署,一时打不起精神,他有点失望,又以为我是身体还没复原,体贴地将设宴的时间从今晚改成了明天,又命人请大夫来诊脉象。
我心里有些乱,脑海中一会儿是云毓说过的丝绸、茶叶、远道而来,一会儿又幻化出梦中的小瞧流水、亭台芭蕉,还有那一道娉婷倩影,它们之间有关联吗?
有一瞬间,几乎想将梦到的情景描述给云毓听,再向他细细询问,可知道那是什么地方?还是说,不过是我自己虚幻的臆想?但是,面对他盛满关切的清幽眼瞳,终是没有说出口。
相处时日虽不长,但我隐约能感觉到,云毓或许并不希望我纠结往事,追寻失去的记忆,他是如此地想让我宾至如归,适应并喜欢云堡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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