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是才回过神，朝我望了一眼，淡淡一笑，“还好。白公子不也在这里？”
“我只是路过。”我说。离得近了，才看见他肩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花，竟是已经战了一些时候，忍不住提醒，“天气冷，不宜在外九丹，仔细着了凉。”
他并不理会，就如没听见一样，神色无动于衷。
我不由皱眉，也难怪这人会患上风寒久久不愈，最近天气虽然稍许暖和了一点，但只是相对于最冷的时候而言，此处寒风刺骨、飞雪漫天，无论如何也不是适合一动不动想心事的地点。
脑中忽而掠过一个念头，莫非，他是来找云毓的？我脱口说道，“苏兄何不进冲销楼避一避风雪，这个时辰，堡主该是就在书房。”
他目中似乎闪过了一抹神采，但很快又熄灭了，“不必了，我也不过是路过而已。今日心血来潮，忽然想四处走一走。”说着，仰头望向高耸伫立的冲销阁，“我方才是在想，能在苍山经营起偌大的基业，云氏一族确有可敬之处，既果决坚韧，又不乏远见卓识。”
声音里有着感慨，并不像在顾左右而言他，隔了一会儿，他又问道，“听说，你们马上要去春猎？”
我点了点头，心里无端地有一丝不自在。这些天，堡中上下的重心都围绕着堡主的行程，却有意无意地忽略了苏管事，也包括我，已经连着十多天没去看望。他在生病，我却要意气风发地与云毓一道外出游玩。此刻被当面问个正着，由不得竟生出几分心虚。回想从第一次见到苏管事起，他与云毓之间总是有大大小小的龃龉，而我的存在好像并没有起到积极的作用，他的境遇也变得愈发不顺遂。
我抑制住自己莫名其妙冒出来的怪异念头，尴尬地回答：“预定是明天出发，若是还下雪就等到后天。”跟着又补充，“最多六七日也就回来了。。”
他轻笑一声，仿佛看破了我的心思。
我更加觉得赧然，急忙转回正题，“苏兄难得过来，天气又冷，走吧，咱们到堡主那里去讨杯热茶喝。”
他人都已经到了冲销阁，想来必是有事要找云毓，倘若今天不见面，等我们一行回来可就要好几天后了。因此我打算不由分说将他拉到云毓的书房，然后自己再找个借口避开，说不定，他二人会就此言归于好，岂不是一天云彩都散了？
苏聆雪唇边的效益却已经敛去，淡然说道，“不必了，我没有什么事要找堡主，情况也并非是你想的那样。”
他的神态不止是拒绝，还有一种不容唐突的冷峻威仪，我抬起的手犹豫地停在了半空。苏聆雪的目光依然很平静，但我却看不透平静下面更深的寒意，他缓缓道，：“云毓的性子比较任性要强，有时很是执拗，但我知道他心地不坏，所以并不想怪他什么。”
他顿了顿，，”只是事到如今，确实有些累了。白大公子谦冲温和，颇有兄长风范，有你多陪着他些，原是一件好事。”
他说得直白简单，又似乎满是深意，我一时不知如何反应。淡纹他接着道，“若是日后有一天，你与他之间……”
我下意识地等着他说下去，一颗心忽然提得很高，仿佛直觉后面的话会极为重要，然而他停顿了一瞬，却只自嘲般地摇了摇头，“算了，现在操心也没有用，将来的事，谁会知道呢？”
我记得自己怔怔地战在原地，看着苏管事背转过身，拖着一瘸一拐的脚步在细雪里渐行渐远。他身高与我相若，站着不动时本来是十分修拔出众的，但那一刻的背影，却不能不令人感到一种萧索。不知是否我的心理作用，与出到云宝，第一次在人从中看到他时相比，苏聆雪明显地憔悴销售了。
直到晚上，我心头都笼罩着一层不安的阴影，甚至比除夕晚上更加强烈，我是不是应该认真地劝一劝云毓，或者，至少告诉他白天苏聆雪来过冲霄阁？但是，这样做究竟是好是坏，有意义么？时间上也太过仓促，雪停了，明天一早就要动身了啊。
白清洲的云堡日记（十一）
正月二十七 阴
昨天，我和云毓结束行猎，回到了云堡。本想好好歇口气，再将六七天来的见闻记述整理一下，不管深林中踏雪追踪银狐，弯弓射中鹿獐，落入陷阱里的狍子，还是溪边篝火，夜宿营帐，都是充满意趣、值得回味的精力，我们一行还在云堡周边查看了一圈，上山路上必经的鹰凸岩，形状凸起如振翅待非的苍鹰；天愁涧上方山石峭立，遮蔽阳光，宛如一线天；青逍崖对面的山岭更是林深如黛，壁立千仞。。
然而起身后还没来得及用完早饭，我就听说了一个震惊的消息：苏管事走了。
“走了，为什么要走？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我的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惊愕又迟钝地连连问了一串。
碧烟和绯叶对望了一眼，都默不作声，过了一会儿，绯叶才回答，“白公子和堡主离开后第二天，鸢萝一早就急急禀报陈老总管，说送早餐时发现苏管事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信笺给堡主。陈老总管派人去追也没有追到，该是夜里独自下山走的。”
我还是不能置信：“如此大事，为何没送信给堡主？”
碧烟轻声道：“追了一日没能找到人，再报讯也迟了，陈老总管应是怕堡主和白公子着急，好容易去行猎也没了兴致，往回赶时再出什么岔子。”
她的表情有些难过，“这些天过去，大家都说，苏管事是灰了心，再不会回来了。”
我匆匆两口吃完早饭，起身出门，但一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做什么。苏聆雪竟然走了，那天在冲霄阁外偶遇就该看出征兆，我却迟钝得毫无所觉。的确，如果按照常理，他与云毓产生矛盾，既然不能修好，自然唯有走之一途。可是无论云毓还是我，亦或云堡众人，居然谁都不曾想到，因为苏聆雪会长留在此，本就是一件出乎常理之外的事，他为云堡筹谋付出了如此多，又怎么会佛一佛衣袖，说走就走呢？
脑海中思绪纷乱，但最主要的念头便是，云毓得知了这个消息，又会是什么感觉？
回过神时，我发觉自己已到了苏聆雪住过的小院，院墙外三三两两聚着不少人，鸢萝站在院中。低头用衣袖拭泪，陈老总管也在，正叹着气，面露担忧。我往里走了几步，就看见了云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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