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远跌坐在地上,捂着眼睛,任泪水从指缝溢出:“神君慧眼。”
阿稚垂眸,犹疑道:“我……”
“神君不必安慰我。”逸远扯着嘴皮子,勉强笑了一下,可惜作用不大,只是皮笑肉不笑。他也意识到了自己根本笑不出来,便也作罢了。
“那你有何打算?”
“归隐山林,算是打算吗?”逸远苦笑道。
阿稚不解地看他,清凌凌的一双眸子,似乎将他的内心映照完全了:“为何撒谎?”
“神君其实大可不必揭穿我。”逸远撑着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妖族动乱乃因我而起,这是我逃不了的罪。”
“既然逃不了,你要上哪里去?”
“神君……”逸远无奈道,“你大可不必如此……耿直。”
“那你准备上哪去?我寻人送你一程。”阿稚自然地换了一种法子来讲。
“不必了,我自己便行。”逸远摇晃着走了几步,那比竹竿子好不到哪里去的身子骨,晃得阿稚直皱眉头。
他忍不住对逸远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幸尚未晚。”
逸远听懂了,却不肯放过自己:“晚了。”他说,“太晚了,我的清清死了……像清清一样无辜的生灵,也死了……”
“抱歉,是我说得太轻易了。”
“神君,这不怪你,怪我。”逸远踉跄着,绊着脚下得楼去。
他高声喊着,一声一声,如杜鹃啼血:“十年寒衾无人暖,百年癫狂是心声。问子何处可归家,故园一片尽沧桑。晚了,晚了!太晚了!”
他逸远的一生呐,就是个笑话!
2
逸远第二日便消失不见了。
鬼老板仓皇地穿墙跑过来,问阿稚:“神君,你可瞧见了逸远?”
阿稚正将手中的锁灵法器,交给特意召过来的九舞,闻言朝他点头:“你等我一会,很快便好。”说完,他又嘱托九舞带一段话给千石。
其大意是让他将那锁灵法器交给亡雾,里面的是他那心心念念的翠翠的魂体,争取用“六界安定论”将亡雾说服,免去战役云云。
鬼老板有些愕然地看着那法器,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是逸远给神君的?”
九舞展翅飞去,阿稚目送她行远以后便转身看向鬼老板,点头肯定了他的想法。
“那他……”鬼老板说着,意识到了什么,跌坐在椅子上。
阿稚估摸着他可能误会了什么,连忙道:“他会回来的。”
鬼老板却还是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虽然他如今已经是魂体的状态了。
阿稚叹了一口气,将怀里还温热的留影石掏出来,递给鬼老板。
“这是什么?”失魂落魄的鬼老板不复言简意赅了。
“留影石。”阿稚解释道,“仙族的东西,神族也有,能够将自己生平所有映照出来。逸远可能是以前闲着,给自己也锻了一块,做成了法器,所以能把自己的生平留下。”
“可想看看?”阿稚问道。
鬼老板怔忪半晌,又陡然恢复了那张无表情的面孔。
“看。”
逸远的生平,前半生大概是“年少有为”的最佳典范了。他聪慧、机敏、迅捷,也风度翩翩,乐善好施,不拘于世俗。
在那一片光影里,少年内外光鲜明亮,与妻、与友纵情山水之间,是最令人钦羡不过的了。
那前半生的时光,鬼老板也有参与,里面也有属于他的鲜衣怒马,他最是清楚不过了。
后来的他们分开了,所以鬼老板不知道,逸远的后半生,会是如此艰难。
他看着他声名鹊起,引得无数争相追捧,在这无数人里,自然包括了多疑又狠心的司王。
那时的他其实连部落首领也不是,可禁不住他一心想要当个王霸,统领下界,自然是不惜一切,求得良将的。
司王七次请祭司出山助他成就大业,承诺给了一个又一个,逸远还是装病不出。
十年的时间就快要过去了,司王的耐心已然耗尽,他的杀心显现了。
此时的清清在规劝逸远,逸远受不住夫人的软根子,从了。
可即便答应了出山协助司王,逸远心里还是不怎么情愿的,司王的行事作风他多是看不上,觉得妖族要真是被这么一只妖统领了,那离分崩离析也就不远了。
但即为他人之谋士,逸远还是有出力的。在他的谋略之下,司王很快便登上了部落首领的位置,过不了两年,又一举打下了两个大的部落,被众妖奉为王。
期间,逸远有某些实在不愿意动手去做的缺德事,他便装病不出,哪怕刺杀在前也纹丝不动,横竖司王绝不舍得杀他。
顺理成章地,他便躲过了一次又一次。这事情做了一次两次的,便被逸远做得十分娴熟了。
他这一套,让司王私心里很不满意。
可不满归不满,他想要成就大业,逸远是绝对动不得的。
也有因司王待逸远截然不同态度而心生不满,进谗言的谋士。
谋士道:“王想想,如今他不过区区祭司,便能将王的命令视若无睹,装病不出,仗着王的器重而任性胡为。如此张狂,真是岂有此理!若他功劳再大一些,岂不是有谋反之意!”
眼见司王表情不对,谋士便越发添油加醋了:“像他这种心高气傲的,想必很难甘愿屈居他人之下,王可得多防着一些。”
虽说那谋士话说得不甚高明,那诬陷之意唿之欲出,可耐不住司王他眼瞎心盲啊!
他自个儿端坐在那里一琢磨,觉得谋士所言有理,他才是王,唤他做什么都是应当的!他礼贤下士,厚待下属,也不能惯着他们横行!否则,还不知道有那一天,他们便以为他是一只软弱可欺的兔子,骑到他头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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