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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始终站在他的身后，刘备说：吃……谁吃了他们？
这句话本来不用问的。
黑暗里没有任何其他生物，连蛇都没有。能够吃人，还会用工具研究怎么吃的物种……
只有人。
刘备的声音竟然还是很平静，带着好像看穿了生与死的淡然。刘备说：我想这里以前是封闭的，只是因为地震，山体滑坡，震穿了和山洞的石墙。但是现在山体已经重新合上了，这里……没有风。
那座怪兽肆虐的山洞里曾经有过风，诸葛亮还朦朦胧胧的曾经想过，哪里来的风？
诸葛亮手里的头盖骨发出“哐当当”的声音，是诸葛亮的手在发抖。诸葛亮说：是真的。他手里的头盖骨“啪嗒”掉在地上。诸葛亮说：你的故事……是真的。
一座富含着矿物质的铜山，或许山里还有金矿。附近的河流流传着漂下金子的传说，在遥远的千年之前，冰川时代或许还没有完全结束，裸露的铜离子在寂静的夜空中发光，就像是……一座黄金铸成的山。
诸葛亮说：这是一座铜山，所以指南针会失灵。那些眼镜王蛇是用来养蛊的，故事结束的时候，这些蛇还没有死绝。地震震穿了山体，繁殖下来的蛇顺着气流爬了出来，它们已经在地下饿了几百年……
刘备说：那这些人……
诸葛亮说：这些人……或许是看管他的狱卒，或许是来寻找金山的掮客，但在某一天，他们统统被关在这里，没有食物、没有水，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可能还会想尽办法出去，到后来，就开始争吵、开始愤怒、开始打斗……有人死了，活着的人的眼前出现了一条路，他们饿疯了，垂死的愤怒和疯狂笼罩了一切，他们吃了死人的肉。但是一个人的肉根本挨不了几天，剩下的人又开始死拼，这一次是为了食物，死的人都被吃了，受伤的人也步入了后尘，到最后，只剩下一个人，他是最强壮、最狡猾、最有耐性的一个人，他吃光了剩下的尸体，甚至砸碎了头颅，挖空了骨髓，这最后一个人，最后一个人……
诸葛亮突然举起了打火机，在满是破碎尸骨的黑暗里逡巡。布满伤痕和裂口的尸骸从他的裤腿下滚落，诸葛亮吐了。
刘备说：好了……
诸葛亮连酸水都吐了，终于在漫长的黑暗尽头找到了一根完整的腿骨。顺着这根腿骨，在打火机似乎随时要熄灭的微光里，一具完整的人类上身骨架横卧在地。骨架的所有骨头都缩拢在颈部，头骨似乎要陷在胸腔里，伸出的臂骨已经严重变形，深深的插在了黑暗里……
诸葛亮的牙关都在打架，诸葛亮说：这最后一个人……他甚至吃了自己的腿，他最后爬去的地方，他用尽全身力气要打开的地方……
诸葛亮碰到了一面墙。墙面斑驳干燥，长满了厚厚石际和锈斑。诸葛亮拿起地上的腿骨用力刮锈斑，锈斑下平滑如磨，凸起了一块把手。
诸葛亮说：是门……是门！
刘备始终都没有说话。刘备忽然说：你有没有想过。
诸葛亮扒在锈斑上的手停了一停。
刘备说：这许多人，不惜人吃人……吃掉自己，都打不开这扇门。
刘备仿佛有点不忍说出这句话，刘备说：我们为什么可以打开？
诸葛亮顿住。这个逻辑太简单了，简单得让人忘得干干净净。可能是因为缺氧，或者是因为吐出了酸水，诸葛亮觉得自己的眼前有点花。
那个青年出现了，他微笑着和他说话。
这座笼子里只有我和他，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没有衣服，我们谁都出不去，一起饿死、渴死、冻死……他先死了，我吸了他的血，吃了他，从此他就是我，我就是他，然后我也要死了，永远的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诸葛亮突然弯下了腰。
刘备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抱住他。刘备轻轻的说：没关系的，没关系。
刘备说：我会先杀了你。
第38章 罗生门（下）
难忘的，因你太念念，才难忘。
有时候诸葛亮半夜回来，难得孙权还在打游戏。孙权玩的游戏诸葛亮看过一次就不要看了，都是些骷髅怪兽僵尸冲来杀去，然后孙权把它们一个一个、一拨一拨不厌其烦的打掉。
半夜回来的诸葛亮通常都带着浮世缘尽的妍丽和疲惫，孙权有时候在吃棒棒糖，双手握着操纵杆只露出一截棒棒糖签在外面。诸葛亮随手顺走了放在自己嘴里。
然后有天诸葛亮才发现棒棒糖的味道一直都在换，有草莓的、西瓜的、奶糖的、巧克力的，某个夜晚他把橘子味的咬光了，之后的一个星期他吃到了许许多多的橘子味。
诸葛亮没有声张。他觉得这都是自己的错。人生太短了，而动情的时间太长。等孙权长大就会明白，他也不过是在商店促销时免费赠送的糖。他仍然偶尔去吃孙权的棒棒糖，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诸葛亮在虚妄里听到了一种声音，这种声音就像是游戏机里哔喇喇打怪后的安静，伴随着沙啦啦沙啦啦的轻响。他听到孙权终于game over，从床边上抬起头叫自己。
一如既往。
这只是幻觉，只是因为他恐惧、他精疲力尽、他缺氧。
孙权锲而不舍的又叫了一声。
诸葛亮回头看向床。黑暗里并没有那张六尺大的双人床。他看到孙权插着裤袋站在比恐怖游戏还深的背景里，身上还披着他曾经脱下的外衣。
孙权说：亮……
孙权省去了后缀。在某个诸葛亮不在的、孙权望向天空的时候，孙权就已经不再用后缀了。这让孙权被黑暗吞噬的轮廓更硬朗了一些，看上去也不再那么小。
孙权走上来，孙权闷闷的说：我大概……大概是要死了。
孙权靠在诸葛亮用力划开锈迹的罗生门上，把脚下崎岖的尸骨都踩裂了。平日里孙权怪打多了博物馆里的骨架也从来不带怕的，但现在的孙权更像是泥亘灭度，死期已近而常乐我净，贪嗔痴即将灭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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