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师琅玉强行用酸麻无力的双臂撑在桶边,哑声道:“你究竟是何人?”
“我吗?”
闻言,艳奴一双媚眼微抬,乌黑的眼眸如同深渊一般,带着令人窒息的阴霾。
他慢悠悠地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而后轻笑一声,欣赏着药桶中狼狈万分的师琅玉,格外满足道:“你问我是谁啊……”
“我是你的心魔!”
“……”
-
“我是你的心魔。”
说完这句,艳奴心中突然有种别样的畅快,甚至,看过去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扭曲。
对面那人还真是生的一副好皮囊。
白净的肌肤,被人践踏到泥地中也绝不肯低头任命的目光,越看越会发自内心对他生出一种,定要在此迫使他低头的凌-虐-欲,恨不得他再脏一些,更脏一些,仿佛这样,那些人便可以有了染-指他的资格。
那是他,又不是他。
若是神态真的完全一致的话,其他人难道真的能分得清他们两人之间的差别?
“……”
艳奴似笑非笑地看着沉在药桶里的师琅玉,但他脸上虽然在笑,可是,那笑却一直并未触及眼底,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眼神中的憎恶几乎是爆发式增长!
他为何不能憎恨?
眼前这人,分明就是他,他为何不能憎恨?
“……”
艳奴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抛弃了原本的姓名,改成了这样的二字自称。
如此下贱的称呼。
他本该这辈子都不会触碰。
但……
他还是改了。
为何?又是何时?
似乎是白听霜死的时候?
还是……
傻乎乎的陆景晗踏出合欢宗大殿的时候?
“……”
他的记忆含混不清。
是他自己不愿意记起那些往事。
曾几何时,他也和面前这人一模一样,周身傲骨,哪怕是遭人背叛、被废去功力,甚至,连他惯常使劲的那只手被人狠狠折断,再也拿不起剑,他也不曾向着那些龌-龊之人低头。
可……后来呢?
被送去拍卖所那天,听着台下对他肆意羞辱的人们,他以为,那便已经是绝境了。
人们起初只是窃窃私语,后来声音越来越大,一声接一声,全部落入他耳中。
“这好像是大周的丞相吧?”
“我见过他,从前还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我还当他有多傲呢,结果,还不是被教得这般下-贱,啧啧!”
“……”
下流的话语不住在耳边盘旋,他被锁住手脚,没有任何活动的空间,只能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眸,看着头顶的一片洁白,仿若整个人早就已经死去。
如今留下的,也不过是行尸走肉。
他不是没有想过去死,可是他做不到,合欢宗老祖给他下了禁制,甚至连咬舌自尽这么简单的一个招数他都做不到。
日复一日。
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些噩梦……
直到白听霜出现在他眼前。
-
他在凡间,曾收过六个徒弟,其中,最让他觉得骄傲的,便是白听霜,其次则是陆景晗和姚铭羽。
无他,只是因为白听霜和他最为相似。
并且对方的能力也是这几人中最拔尖的。
但他却没有想到,白听霜居然会为了他,找到合欢宗来。
那是他视为继承人的爱徒。
最后,却在他眼前,魂飞魄散。
他不知道白听霜都经历过什么,但想想也知道,从京城再到合欢宗,中间要经过数个不允许凡人涉足的城池,白听霜定然是吃尽了苦头。
可他作为师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
看着他在乎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
白听霜死了。
接下来,便是陆景晗。
那个傻小子,明明自己本事也没多少,却牟足了劲要来救他、试图带他脱离这水深火热的生活。
可……
合欢宗老祖坏事做尽!
他竟然!竟然要……
竟然要用他们将他
彻底击倒!
“……”
陆景晗死的前一天,他刚把白听霜送走,一心只想保住自己这么个最后的一个小徒弟,然而那个傻小子一心要带他走,是当真以为,这合欢宗的监牢之内,可以让凡人自由出入?
最后,也果不其然都是合欢宗老祖的一场局。
为的就是逼他彻底屈服。
他们把那个傻小子抓起来,打得遍体鳞伤,而后,便要将那个傻小子丢进蛇窟。
那个傻小子打小便是在家里娇养着长大的,挨上这么一顿揍,那已经是极限了,又如何能扛得住被丢进蛇窟的后果?
艳奴清楚的很,那蛇窟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可怕场景,因为他曾经进去过。
他忤逆了合欢宗老祖的命令,所以被丢进去折磨了整整三天……
那段回忆,他再也不愿回想。
甚至,要比拍卖所的经历更为恐怖!
蛇窟里的那帮阴蛇,会要了陆景晗的命!!!
“……”
他只能低头,生平第一次摇尾乞怜,向着合欢宗老祖,摆出一副讨饶的模样。
什么宁折不弯、什么不为瓦全……
挺直的背脊,到底还是折了下去。
可怜他那天夜里,被合欢宗老祖掐着脖子,几次都要昏死过去,心里还期盼着陆景晗能够平平安安地回到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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