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语冰就像那些微不足道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风丝和雨滴,随便什么打击都能让他化为乌有。或许明天宋柏铠身边就会吹起素未谋面的风,酣畅淋漓地落下另一场雨。林语冰悄无声息而成为过客,只有午夜梦回的寂寞时分才配被想起。
宋柏铠还要张口反驳,突然一道裂隙劈入梦境。林语冰被强光刺痛眼睛,猛然惊醒,睁眼正好看见跪在床边慌乱摸索的方然。
“妈妈,怎么了?你在干什么?”林语冰赶紧下床,想要扶起方然。
方然惊慌失措,华丽嫣红的指甲划过林语冰的胳膊,留下一道明显的血痕。
“语冰,快找救生衣,他们刚才喊船舱进水了!已经没到一层了……”
林语冰感觉到船体明显在向左侧倾斜,走廊外尽是急促的脚步声。货轮上多是专业的水手,处理突发情况经验丰富。有人进来递给林语冰两件救生衣,叫他们赶紧离开房间到甲板上去。
林语冰刚扶着方然登上甲板,就撞见从底层船舱匆匆赶来的船员。
“老大!我哋超载了,抽水泵马力不足,船惊系保唔住(船怕是保不住)!”
方然花容失色,紧紧握住林语冰的手。她熟识水性,可林语冰是个旱鸭子,小时候还误掉入过乡下的池塘。
“快把救生衣穿上,快点穿上……”方然又回归那副神经兮兮的样子。
林语冰扯开包裹外层的结,先把手里的救生衣给方然套好。离开宋柏铠,他早已不在乎生死,如果天要收他,谁都挡不住,不如随缘信命。
眼睁睁看着船体左侧沉入水中,所有人都扒紧右边的围栏,企图在船上多停留一会。有位水手实在耐不住煎熬,纵身一跃入海,瞬间被茫茫夜色掩盖。约莫五分钟后,林语冰也随沉船下潜,泡在咸腥污脏的水中。
他才知道原来盛夏夜晚的海水也是这般冷。
方然只穿了件长裙,被水浸湿的布料裹在腿上,贴出刺骨的冷。她拉着林语冰的手肘,哆哆嗦嗦地问:“语冰,你冷不冷?”
林语冰久违地感受到母亲亲昵的触碰和体温,竟希望此刻可以停留得久些。
“妈妈我不冷的,如果你冷的话就抱紧我,救援队一定马上就来了。”
方然点头,另一只手不安地在林语冰后背抚摸,以缓解内心的忧虑。渐渐地,她觉着林语冰的救生衣在变得干瘪,甚至能听见伴随按压发出的嘶嘶漏气声。
船长留给他们一个手电筒,方然举着它照向林语冰,在他肩头发现了一个两厘米长的细微裂口。
林语冰笑了笑,安抚方然:“没事的,我们手里不是有浮板吗?我抓住就好。”
上船前连绵不断的小雨已转为凶猛的骤雨,毫不留情地拍在深灰色的海面。林语冰所说的浮板只是摆设,一个浪打过来便能掀翻。
雨水顺着发丝流进眼眶,方然突然想到林语冰的那件破烂救生衣本来应该穿在她的身上。是林语冰贴心先把手里的救生衣给她穿好,才置换了两人的命运。
方然顿悟——林语冰之所以落到如此境地,全都是因为她。
她理应把这条命还给无辜的儿子。
“语冰,跟妈妈换。”这是她最后一次用母亲的口吻命令林语冰去做一件事。
“妈妈……”林语冰几乎要睁不开眼,但依旧牢牢牵住方然的手,“我们能一起活下去吗?”
船体完全沉没,所有船员失去了最后一面可以起保护作用的围墙。大浪伴随呼啸的风和冰冷的雨席卷而来,淹没了方然的回答。
等林语冰再次醒来,他依旧浸在海水里,只不过周围多了几名打渔归来的村民。
“还有气?”
“诶,醒了,醒了!”
“赶紧送医!”
……
林语冰混身僵硬酸痛,闭上眼昏昏沉沉地再次陷入无边黑暗。
宋成珏显然未曾料到浅浅的一湾海峡里竟会发生海难,顿时慌了手脚。以至于隔天宋柏铠得到消息冲进办公室疯狂打砸,他都没有脸面以父亲的姿态站出来教训反对。
“畀(给)我派船,我要去现场!”宋柏铠声嘶力竭。
宋成珏拦不住儿子,只好叫上四名保镖与他同行。
等一夜未眠的宋柏铠乘快艇到达事发地,海面早已恢复平静,连海水都泛着清澈湛蓝的光。他跟水警以一百海里为单位搜寻,终于在一不知名渔村的岸边发现被海水泡发的木箱和两个手提小行李箱。
“过去睇!”水警一声令下,“宋先生你也去睇睇有冇认得嘅嘢(看看有没有认得的东西)。”
行李是被附近渔民用网捞回来的,宋柏铠一眼便看到缠在网格上的那根五彩绳,旁边还系着挂上海草的小铃铛。
这是他买给林语冰的端午礼物。
林语冰想要留下的东西,终于以最残忍决绝的方式又回到了宋柏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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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偷懒了,今天赶紧来更新
破镜结束啦结束啦,再过两章两人就又见面了💃🏻
第36章 踪迹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是林语冰被渔民救上岸的一个月里最常听到的话。
“男仔,你从边度嚟,本嚟要去边度,还有家人咩(你从哪里来,本来要去哪里,还有家人吗)?”
林语冰对不下几十名村民回答过这个问题:从香港来,要去蛇口码头,和妈妈一起。
“蛇口……嗰离我哋呢度有好几百海里呢(那离我们有好几百海里呢)。”皮肤黝黑的大叔眯眼算计,话锋一转,“你老母落水了?”
林语冰鼻子发酸,慢慢点头。
“唉,你咪(别)嫌我晦气。嗰晚风浪大,坠海嘅人如果冇(没)靠到岸,基本冇(没有)活下嚟嘅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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