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她在与自己说话的神色带笑,笑意不像作伪。
云芷烟便将这件事摁在了心底。
虽说师尊迟早也得知晓,不过她没想到这一日来得如此之快。自己刚一回来,便与她碰了面。
她盘腿坐着,本挺直的背脊稍微向前倾了一点,更似在请罪。
“不愿告知于我?”
站在她面前的女人走了过来,云芷烟的余光看见一片素白。轻微的脚步声钻入了她的耳朵。
待到她终于站定,停留在自己身边时,云芷烟却摇了摇头:“弟子只是觉得,她并不像穷凶极恶之人。”
“人无好坏之分,但有立场之别。”
“掌门这几日为魔族频频骚扰北门的事情焦头烂额,此刻她恰好同你往来,不觉得可疑么?”
跪坐在地上的徒弟没有说话,不知是在沉思还是在反省,她的眼睫毛轻颤着,略微上翘的弧度,到底因为垂眸而放平,直至于最后,抿起了唇。
我见犹怜。
这个词在心底浅浅地浮现。饶是她一时也说不出太硬的话。
“是,我知道了。”
好在云芷烟一向温顺,她松口倒是很快。不过太上忘情的衣袖却被一只手拽住。
太上忘情疑惑地看向她。
“您能不告诉掌门这件事吗。”
云芷烟仍然低着头,眼睛里头烁着些浅淡的期盼。
彼时的掌门立志于降妖除魔,对于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容情。云芷烟不想让整个流云仙宗追查唐伽若到底,哪怕日后不再见她,也不能让那人惹上这么大的麻烦。
观遍这整个流云仙宗,她唯一还能说得上话的人,只有师尊。
“为何?”
云芷烟感觉有一根手指抵上了自己的下巴,将自己的脸轻轻抬正。
面前依旧是女人冷淡的容貌,不过声音已经柔和了许多。
旁人兴许会觉得不好接近,但是云芷烟看惯了,看了很多年,虽然平时都敬着她,倒觉得亲切。
“师尊,她于我有些恩惠。”
云芷烟眨了眨眼,这话并非虚言,只是这些恩惠不算实物。唐伽若能不嫌麻烦地带她出门,耐心地陪她讲许久的话,已是她难得有些颜色的回忆了。
她见太上忘情良久不言,眉梢微蹙,但仍是定定地瞧着她。
“嗯。”
其实放太上忘情眼中,彼时坐在掌门位置上的小辈只是个庸碌无为之辈,她就算要出手,也的确没有与之商量的兴趣。
所以她
答应了。
跪在身旁的美人双眸又柔又亮,展眉时松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她这时的浅笑有些晃眼。
太上忘情垂下了抵在她下巴的手,像是被烫了一下那般,后知后觉才回过味来。
在云芷烟看不见的地方,她轻蹭着指腹那一处。
*
自那一日后,太上忘情没有出门,唐伽若似乎也很忙碌,没有再来寻她。
云芷烟抱着那盏绣有小兔子的月灯,在修行之余,望着流云仙宗的天色,似乎总有些出神。
生命又回归到以往的清寂。
但是她却觉得有些不堪忍受了。
目光掠过天边的鸟和云,又跃过树和影,最后收回来,一点一点从墙外缩了回来。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太上忘情。
师尊还是很专心。
可惜自己心似乎还不够静,在修心这方面悟性平平,无缘于无情道,永远比不得她。
实在太过无聊,她的目光便在太上忘情脸上驻足。
云芷烟儿时曾经羡慕于她不会变老,可真正的长生落到自己身上以后,才发现这样的孤寂是无边无沿的。
——面颊上的目光一直盯着,让人无法忽视。
太上忘情双眸微抬,映入眼帘的便是云芷烟托着腮发怔的模样。
“在看什么。”
云芷烟的目光依旧不动,凝视着她,近乎呢喃地问:“您活了这么久,有没有心里牵挂的人?”
女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不解,兴许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
云芷烟如梦初醒,她的目光再次垂下,轻咳一声,摇头道:“弟子妄言。”
“以前应该有。”
出乎意料地,太上忘情想了想,面无波澜地回答了此问——有点无趣的问题。
“在修无情道之前?”
云芷烟微微一愣,随后她将声音放柔,仿佛生怕惊扰到她,免得她难得提起往事,而后又像以往那样按下不说了。
“那时只是寻常人,身在尘世,不可避免。”
太上忘情以为这是很浅显的道理。
可是云芷烟的神色却甚是讶然,“……也会在想起那人时,觉得欢喜又遗憾么。”
“不会。”
“只是亦有师长同门,很难说无牵无挂。”
云芷烟会错了意,以为那是爱情,颇有些尴尬,片刻后,她又疑惑道:“师长同门?您——”
她记得师尊说过,她并非是流云仙宗的人。
然而太上忘情将话锋一转,很快打断了对往事格外好奇的云芷烟,她淡声提醒道:“你问这些,是因为那个魔族的女子?”
云芷烟的心忽地动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捂上了心口。只不过瞬息之间,眼底的神采又一点点淡去,她摇头低声道:“没有。”
她并没有在她面前掩饰住这一丝惆怅。
*
时光荏苒,就这样平淡地过了几年。
月灯节留下的那盏小灯,也渐渐发黄发旧,一直摆在云芷烟窗前。
最近宗门之中,总有些暗流涌动。
云芷烟虽只闭门修道,但却能感觉整个流云仙宗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氛围,上下大小长老弟子,皆严阵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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