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拓海:“没有。”
虞迹:“那就好!我看那小子不顺眼。”
池拓海咀嚼的速度变慢,鼓起的腮帮渐渐平下去。他放下空了的饭盒,用纸巾擦了擦嘴,说:“干嘛一直问这个啊?”
虞迹也吃得差不多了,脊背往后一靠,开玩笑似的用手虚虚勾勒他眼睛的轮廓。
“因为在镜头里,你的眼神好像真的在爱着什么人。”
池拓海和他对视,几秒钟后垂下眼皮。他看着手上的餐巾纸,无意义地把它叠成豆腐块,平静地说:“我没有。”
“我觉得也是。”虞迹不觉得有哪里不对,手指点了点桌面:“这世界上只有别人爱你的份儿。”
池拓海把豆腐块扔了,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
“坐累了,我去活动一下。”他说。
虞迹看着他背影,男人宽阔的肩背曲线融入逐渐暗沉的暮色,卷发缠绕的侧脸被昏光映出了几分突兀的寂寥。
……这样看起来更像是那个未将爱情诉诸于口的小镇青年。虞大导演漫不经心地想:小海这部片子进步蛮大的,时刻准备入戏的状态真是少有。
夜戏是花海翻滚与事后的温存。
虞迹和这块地的负责人沟通过,交了一大笔钱。对方同意他们在这里拍戏,拉了线,拍戏期间不会有游客误入打扰。
污染指数极低的天空在黑暗中显出本色,璀璨的星河如扯断的钻石项链散落绒布,莹莹星光美丽而柔软,就像这小镇上的一切。
画家的眼睛已经看不太清了,他看不见星星的具体分布,只瞧见黑夜中一团模糊的亮。他躺在青年臂弯里,因为想离星空近一点,便坐了起来,伸手试图去触摸星星。
青年也起身,他随意屈着两条腿,放松的姿态仿佛一只野生的猎豹。但野兽表情很温和,没有去阻止身边人徒劳的尝试,反而为他披上了一件外套。
温暖降临,画家转过头来。他脖颈上满是爱欲的痕迹,斑驳着延伸进被衣物盖住的地方,周身经历情事的气息未消,笑容却很纯粹。
他用手比划着对青年说:想要自己死掉之后也变成星星,这样很漂亮,还能在晚上给他照明。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青年大致能理解他的表达,也知道他距离变成星星这个想法已经很近了。
自相识之初,画家就没有隐瞒自己来小镇的目的,青年从来没有挽留过他。
挽留一个已经失去听觉和声音,又即将失去视力的人是一件残忍的事。有时候死亡才是自由的。
“你会变成星星的。”青年轻声说:“我会一直看着你。”
低哑的嗓音是复杂情绪的合奏,诉说着夜的秘密。青年凝视着画家,抬手用掌心摩挲他的脸颊,又倾身将他拥入怀中。亲昵的拥抱里,他贴着画家的耳垂,向往而无望:“我爱你。”
画家听不见他的声音,只觉得耳边热烘烘的,忍不住笑了一下。
青年就也笑起来,视线落去,入目所及处是仿佛无尽头的花海。夜幕下看不见颜色,只见雏菊盛开的轮廓,憧憧层叠,风一吹便漾起模糊的浪,能清晰感受到的只有花香。
他的目光被花浪推远,缓缓抵达天际与平原交界的地方。不久之后有一颗浪漫的星星会从那里升起,怀里鲜活的生命随之烟消云散。
第24章
虞迹叠着二郎腿,手肘撑着椅子,两手交握抵着下巴。
他眯着眼睛看画面回放,池拓海最后那段话不断重播。花海里已经没有人了,今天的戏结束,两位主演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
林霖听完第三遍,用一种很阴阳怪气的语调说:“真感人啊。”
擅自加戏的池拓海:“……对不起。”
林霖连忙:“不不不,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虞迹却罕见地没有加入对话,直到第五遍重播结束,他才按下暂停,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剪辑师也在旁边,问了一句:“这段要留吗?”
大约有三十秒,虞迹才道:“删了。”
剪辑师点点头,回到了工位。
池拓海的拇指与食指不安地摩挲,低声道:“小迹。”
但只来得及叫出一个名字,虞大导演已经回头,盯着他先一步发问:“你那时候在想什么?”
气氛似乎很严肃,虞迹从来没用这样的口吻对池拓海说过话,林霖左右看看,识相地闭了嘴。
池拓海被盯着,转不开视线,艰难地组织语言:“我……入戏了,其实,当时怎么想就怎么说了。下次不会这样。”
虞迹:“你的表白不算恰当,画家不是旷野,你知道的吧?”
画家由林霖饰演出来,在这部影片里的形象已经定格了。可以是风,是山间的一株蒲公英,他自由地游离各地,美丽,但不会具有旷野一般的厚重和包容力。
作为对手戏演员的池拓海,感受应该是最深刻的那个人,入戏也不能是往歪了入。
池拓海最终还是扭过头,仅留给虞迹一个侧脸。他无言以对,只能干巴巴说一句“抱歉”。
虞迹没有再讲什么,近乎对峙的氛围持续半晌,虞迹才软了口气:“没有说你不好。”
池拓海的鼻子幅度很小地皱了皱,微不可见的难过。他脊背挺拔,脖颈像被什么东西支撑着,以一种顽固的姿态侧向别处。说:“我不应该加戏,我没有控制住。”
虞迹对他的小动作了如指掌,站起来轻轻拉住了他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捏他的掌心:“演好了才会加戏,不是不让你加。我……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池拓海没有说话。
虞迹就又靠近一些,抬手揽住他的肩膀,近乎脸贴脸的距离,低低发出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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