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同的是,他能幸得那少年“回望”。
殷寻记得他执钗迎敌时的利落身法;记得他怀抱剑匣踩雪而来的嫣然笑意;记得楚水城的山水烟雨,记得天山深处的极地浮光,记得荔枝梅子汤的清爽甘甜,记得繁烟水榭的深秋晚萤……记得那每每靠近,就会心乱不已的切身之感。
从未有旁人会让他如此。
会不讲理地令他做出一些荒谬事。
见霜城天寒,能养活的桂花树很是罕见,就像殷寻能在饮雪剑庄中养活自己一般罕见。
但他偏偏养活了一株。
破天荒地去请求沈老先生教他栽种,让它能独立群松间,枝叶柔美,能让他想起远在楚水城的那人。
而这些,分明全都解作在意,全都写作喜欢。
可他却一直蠢笨得意识不到这些。
既维持着那些并无意义的矜持,又贪恋着那人对自己的圈养,自私自利地想要长久维持现状。
这样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既然心悦一人,又怎能只安然享受那人对自己的好,而不作任何回应?
哪怕闻人晏曾说,并不会因向他走来而感到疲倦,他也无法舍得让闻人晏独行,毕竟那样太累了。
所以即便心知可能会撞南墙,他也应当尝试,由他来迈开步子去靠近,去做许多往常从不会想到要去做的事。
譬如……去学着去讨好某个人。
殷寻伸手拉着面前这漂亮木雕上披着的的锦布衣袖,凑身向前。脸上看上去依旧是一派冰冷,看不出太多的起伏。
他又唤了声:“晏哥哥。”
很是强势地再度问道:“当初那红豆枝,可还作数?”
这一回,闻人晏听清了。
说是不作数,那必定不可能。
但闻人晏一时竟不知自己该如何回答。
他惊慌失措地想,方才大伯分明也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顶多是神色有些是有些挪揄,怎么都不应被阿寻察觉出来什么呀。
这是阿寻突然想起来了,要秋后算帐?哪有这么突然的秋后算账?
闻人晏喉咙有些发紧,胁迫着自己的神思回归到正常的道轨上,把所有乱窜的心跳都仔细收拾回来,摆弄出最平常的笑容。
“那时不是说了吗……就是一玩笑话,不必当真的……”
玩笑。
殷寻抿了抿唇,想起了许多事,总觉闻人晏这一声,像是持簪刺来,逼得他心生退意。
可他方才已经把自己的退路给断掉了,如若现在后退,岂不是会一败涂地。
“当真……只是玩笑话?”
闻人晏抬头迎上殷寻的目光,可以从中窥见其中隐晦的执拗,竟让他觉得犹如被天问剑抵在喉前,强硬得无法招架。
“我……”
阿寻这哪是输了?一败涂地的分明向来都是他。
“不是玩笑话。向来都是……作数的。”
说罢,他目光游移了起来,如同鱼吐泡泡一样,一哽一哽地说起找补的话:“但……阿寻你,其实,其实不必太过在意此事。”
“不用因此而有什么负担,不必介怀,心悦你是我自己的事,不会因此而胁迫阿寻你的,也……不强求阿寻你也对我,有那种喜欢。”说着又有些不甘心。
“你我关系取决于你……我们可以一如往常地,只做知交好友……”
完全失了平常的伶牙俐齿,只会咕噜一通话。
“取决于我么,”殷寻闷声道,“那我并不想……再与你做知交了。”
闻人晏呼吸一滞,那能翻天覆海的悲伤思绪还未能及时滚涌而来,就听他朗声说道:“晏哥哥,我心属于你。”
“不愿仅做两知己,但愿能为有情人。”
一字一顿,说得清晰分明。
原来这天上、地下,不过是心上人几句话的功夫。
闻人晏眼眸微缩,心想,他该不会是在梦中吧。
又想,这么美好的梦,当真是他可以轻易就梦见的吗?
直到又一阵晚秋风过,树上一颗红豆在不稳的摇晃中跌落,轻敲在了闻人晏的鼻尖,落入他的手中,把他那恍若在梦中的假设给敲碎。
“当真?”闻人晏颤声问道。
问完才想起,阿寻是从来不会说玩笑话的。
“这是不是……阿寻你连月来,一直想要想通心事?”闻人晏又问。
殷寻应了一声极轻的“嗯”,俯身向前,稍稍踮起脚,迎上那双极为好看的桃花眼,袭上这场较量中的最后一击。
他学着闻人晏那日醉在卧房中的说法,问道:“晏哥哥,我可以吻你吗?”
两相距离不过一寸,闻人晏下意识合上眼。
却又像是倏尔想起了什么,迅捷地抬手,任由手心处那颗红豆跌落在地,捂住了殷寻的脸,很是慌张抵住了他的进一步动作。
殷寻一身白衣,俨然是个清俊公子的模样。而闻人晏则保持着昨日的清素,只有长簪别在发间。
如若有旁人在场,乍眼一看,还当是有个仗着自己长得俊俏的登徒子,在强行轻薄一“良家女”,被人誓死抵抗。
“登徒子”殷寻望向这位他想“欺凌”的“良家女”。
因为离得极近,所以他能见到闻人晏如墨般的眼眸中,容纳着的那个小小的自己,仿佛有些失落。
“不愿意么?”
唇齿张合间,软意擦过闻人晏的手心,让他忍不住抖了抖,一阵心猿意马。
他连忙道:“愿意的!”
这天下恐怕没有比他更愿意的人了。
“就是……就是,我想,这是我与你的头一回亲吻,应当……应当再郑重些,不能这么潦草。”闻人晏支吾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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