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她自己的血。
也有南悦斯的血。
一切都像是一场不真实的噩梦。
可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南悦斯已经彻底消失,被装在了一个小盒子里。
裴斯云表现正常,仿佛不像是失去了一个女儿。
就像在南西峰葬礼那天一样,裴斯云甚至还能在医院给别人做手术,有很多人夸裴斯云,说她舍己为人,因为她是有名的肝移植手术专家,所以很多手术她都不能让已经病入膏肓的病人等。
有很长一段时间,裴慕西不能理解裴斯云的做法,她看起来很平静,毫无悲痛感。
沈梦丹来看她,和她说,是因为她昏睡太久,其他人都已经过了最悲痛的时期,裴斯云也早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很久吗?
其实不久,不过才七天。
她仿佛就已经延迟这个世界很多,所有的事情都像是虚幻,她分辨不清,到底那场噩梦在她的世界有没有过去。
于是,在醒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很难再拿得起画笔,也很难去见任何一个活着的人。
因为她并不想感知到,自己是活着的。
南悦斯这个人很残忍。
她说,让裴慕西不要怪自己。
裴慕西做不到。
但她也不能就这么死去,她不能丢下裴斯云,因为南悦斯会责怪她。
南悦斯热爱她身边的每一个人。
于是每一个人,都很难从失去南悦斯的悲痛里,彻底挣脱出来,就算裴斯云表面看起来和往常无异,可深夜里还是会盯着南悦斯留下的书,一看就是两三个小时,也不翻页,只凝视着。
裴慕西时常思考,困住她的到底是什么。
是南悦斯吗?
不是的。
南悦斯当然希望她可以继续过正常的生活,不要继续被困在那场噩梦里。所以南悦斯临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不要怪自己。
是裴斯云吗?
不是的。
裴斯云没有责怪她,让她失去了她的女儿,就像她从未责怪过她,让南西峰葬身于那场车祸里。
是裴慕西自己吗?
不是的。
裴慕西并不想让自己沉溺在这场痛苦里,她很希望自己能做到南悦斯说的话,可实际上,这是很难做到的一件事。
是那些想看她笑话的人,用怜悯眼神说着安慰她的话的人吗?
不是的。
她其实并不在意那些人的看法和说辞。
直到。
直到比赛完回来的夏糖出现。
在门外,和她说:
“姐姐,我会陪你一起痛。”
“虽然我知道疼痛这种东西,是不能被分担的,但我就是想着,如果我陪着你一起痛的话,你可能就稍微会好受一些。”
“但是你放心,姐姐,我不会耽误我的学业,也不会耽误比赛,我知道这不是你想看到的事情。”
“如果你嫌我烦的话,我就给你写信;如果你不嫌我烦的话,我就每天和你说十五分钟的话,你可以什么都不用说,其实我很会说话的姐姐,我真的话很多,所以我完全完全完全,可以一个人把这十五分钟填满。”
“我只是,想陪着你。”
很久以后,她回想起夏糖当时说的那句话,回想起很多个被夏糖一个人填满的十五分钟,忽然明白:困住她的并不是什么大事,而是当时没有一个可以和她同频率的人。
所以当时没有人能把她拉出来。
但夏糖在救她。
用一封封手写信,用她精心灌溉的绣球花,用那本被她篡改了结局的绝版漫画——漫画原结局并不圆满,但夏糖用着自己笨拙的画功,将漫画里死去的每个人都画了出来,虽然裴慕西差点没能分清楚到底谁是谁,可这并不妨碍,夏糖用很多稚气却赤忱的方法,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
后来,裴慕西离开南广。
试图逃离这个存在着伤痛的地方,试图让自己耳边不停回响着的滴答声消失,她去了很多地方,这几年她做遍了各种极限运动,跳伞、潜水、蹦极……感受风、窒息和失重。坠入海底、跳入空中、飞翔天边……好像可以从原定的时间和空间中逃跑,奔向那个滞在她脑子里的瞬间,在不受控制的轨道里试图遗忘,或者是掌控那个瞬间。
这些方法说不上失败,也说不上成功,只能让人麻木,于是她只能失魂落魄地回到这里。
尽管那些滴答声没有马上消失。
尽管她仍然需要用其他方式来掩盖自己耳边的滴答声。
但是不久后,她发现:
这里才是属于她的治愈童话。
-
医院的人来来往往,有人的视线停留在她们两个身上,可没有人驻足,毕竟这种事情在医院很常见,没有人会觉得她们奇怪。
夏糖哭了很久。
哭到裴慕西单薄的衣襟几近湿透。
裴慕西的眼泪也静默地淌了一会,可她现在没有借口,因为她没有戴那副让她不舒适的隐形眼镜。
过了好一会,夏糖缓过来,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抬眼看她,眼泪浸透眸底,映着粼粼金光,
“姐姐,你身上好凉。”
裴慕西反应过来,嗓音嘶哑,
“有吗?”
她其实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多凉,只隐隐觉得自己被温暖的夕阳包裹着,仿佛置身于暖煦的海洋中。
夏糖皱了皱眉,眼睫上还挂着泪水,站起来的时候晃晃悠悠的,摇摇欲坠。
她脱了自己的卫衣外套,盖在裴慕西身上。
“怎么只穿着短袖就来了?”夏糖问她。
带着体温的外套轻轻落到肩上,裴慕西站起身,有些腿麻,她缓了一会,盯一眼自己肩上的外套,又瞥一眼脱了外套之后身上只穿一件单薄长袖的夏糖。
纤细的胳膊被罩在宽松的长袖里,是一种仿佛一阵风刮过就能发抖的单薄羸弱。
152/309 首页 上一页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