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永远没办法体会她这种低入尘埃的人的心情。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
所以裴慕西这样的人,没办法体会她有多努力,才能成功在大学开学之前蜕变,成为一个算得上是其他所有人眼里的,有些优秀的普通人。
她有多努力才能以入学第十的成绩进入南广大学。
可裴慕西的第一却来得轻轻松松,仿佛就算是她随手在白纸上洒下的颜料,也能被吹捧成为天才之作。
苏锦清不明白。
她也从来不懂为什么裴慕西,可以被所有的同学、学院里的老师,甚至是她身边所有人喜爱。
可她只能假装合群。
和那些人一样,去喜爱裴慕西。
和不记得她,也认不出来她的裴慕西,成为好朋友。
不过也许是她自以为是的好朋友,因为裴慕西仍旧没把她放在眼里过。
裴慕西身边总有很多人。
她逼自己和那些人也成为好朋友,甚至还去给其他人拿快递、买零食,做些跑腿的小事。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带着这种恶劣的习惯。
像是渴望用这种方式,被喜爱,被看见。
但裴慕西从不接受她的“帮助”。
甚至在她好不容易赶上和她们的聚会时,也只是淡淡瞥她一眼,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在她好不容易赶上讲座,为裴慕西占到她最喜爱的艺术家讲座的最前排的座位时,裴慕西却宁愿坐在后排,也不坐她为她占的座位。
就算是她提前看到了裴慕西准备的毕业作品构想,她在一贯散漫又忙着做其他事的裴慕西之前,费尽心思,想方设法,几乎用了自己那阵子所有的时间,将裴慕西尚未完成留在画室的作品毁坏。
然后拿出和那个构想一致却比裴慕西进度快将近一倍的作品。
经过那么多天的努力。
她早已将那个作品视为己出。
这就是她的作品,她独一无二,她用尽心血构思,并且完成的作品。
在提交的时候,她坦坦荡荡地想。
她比裴慕西先交上去。
就算知道这件事来龙去脉的人会咒骂她,就算不知道来龙去脉的人似乎也会站在裴慕西这边,或者同情她。
可是这样却会将裴慕西的名字和她的名字绑在一起。
以一种共同沉沦的方式。
她完全预想得到这件事,势必会如同自己所想,盖下无法磨灭的印章。
后来也的确如她所想。
所有人都如她所想,包括裴慕西那个一直将她视作天才,一直相信她的导师都很急切,某一刻对裴慕西产生了怀疑。
怀疑她没办法好好毕业。
除了裴慕西。
其实某些时候,苏锦清挺欣赏裴慕西的。
她总是和她设想的不一样。
对待这件事也一样如此,裴慕西一样没如同她的预料,而是又轻而易举地颠覆了她所有的设想。
在事情发生之后。
她期待着,激动地等待着裴慕西找她理论,或者是和她发生激烈的争吵,甚至是肢体冲突——在所有人目睹下。
她甚至在那一段时间,总是出现在公共场所里。
她谦虚地说,啊,我不知道诶,可能只是撞了想法。
她好心地说,也可能是西西之前看到了我的,然后潜意识里就不自觉地运用了。
她坚决地说,西西不会的,西西绝对不是故意的。
裴慕西会来找她。她确信这一点。
但是裴慕西没有。
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毕业了。
没有用那幅和她相似的毕业作品,而是用了一幅全新的,惊艳的毕业作品,近乎于满分,在毕设展览那天,夺走了她所有的期待。
裴慕西却始终没有出现。
那天。
苏锦清在裴慕西的作品前盯了很久,作品名字叫《有病》,被单独放在毕设展最突出的一块展出地,被明亮灿烂的聚光灯笼罩着。
是一幅仰视角度的画,像是一个人仰躺在深海里能看到的画面,光影、角度、色彩都带着裴慕西的风格,明明是逼仄的视角,明明逼真得有些压抑,可又有一种摇曳而飞扬的自在。
不像是在海底,反而像是在云上。
名字却和作品内容完全不符合,像是只是用来嘲讽她。
来来去去的人在她耳朵边上发出赞叹的声音,说,
“果然是裴全能!”
“我就说她不会做这种事!”
“天才就是天才,能画出这样的作品,有必要抄别人的的吗?”
仿佛之前的质疑也从不是这群人说的。
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和裴慕西是相似的,不管以怎样的方式,面对的都只是虚伪的世界。
后来听说裴慕西出车祸,受了重伤在医院休养,状态不是很好,甚至连之前创办的工作室都停业了。
她听到同学群的议论,听到有人说裴慕西应该这辈子也不会再画画了,听到有人说裴慕西在前去看她的导师和同学面前,如同一潭寂静的死水,听到有人说裴慕西应该是废了,也有人说裴慕西不是会在这种事情上栽跟头的人。
她们说裴慕西受了很严重的心理创伤,像是彻底换了一个人。
于是苏锦清在第一时间请了假,赶过去。
那时她已经毕业,她付出某种自认为不算代价的代价,让自己有了很好的工作,她的人生,就此和裴慕西这个名字,以及这个人被分开。
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
但她还是去了。
不知道是什么理由,只是好奇那样状态下的裴慕西,是不是仍然会充盈着旺盛的生命力,以及不可磨灭的鲜活。
也许之后她和裴慕西的心境会换过来。
裴慕西会成为以前那个她,对这个世界充满厌恶。
而她会一步一步,融入这个世界。
成为所有人都赞叹、都满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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