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聚餐, 只需要和夏糖吃上这一顿, 约了之后就没实现过的第一顿饭。
“那一起吃饭?”夏糖又重复地问了一遍,在她身后跟得紧紧的。
裴慕西几乎没思索,答, “当然。”
“是第一顿饭?”夏糖似乎特别在乎这个“第一顿饭”的名头,又跟她确认一遍。
裴慕西想了想, 回过头去, 郑重其事地答,
“嗯, 第一顿饭。”
像是得了什么了不起的答案似的,夏糖被她突然回头的动作唬得一愣,眼睛睁大一秒,接着下意识把嘴里的糖咬破,接着不小心吞下去,于是呼吸间都带着清凉的薄荷味,不知是哪里来的执拗,又重复一遍,
“那说好了,这是第一顿饭。”
裴慕西拎着小熊保温杯的手晃了晃,里面的凉茶也跟着她的动作晃晃荡荡,像是要被晃成甜茶了似的,
“为什么这么在乎这是不是第一顿饭?”
夏糖摇头晃脑,抿了一下唇,透亮的琥珀色眸子里潋滟着几分认真和专注,
“不都是这样吗?”
“因为是第一次,所以印象才会更深刻,回忆起来的时候也会觉得第一次的事情更重要。”
裴慕西怔了几秒,原本以为“第一顿饭”只是玩笑话,毕竟她和夏糖已经吃过很多次饭。
又哪里来的从现在开始算第一次呢?
可夏糖的关注点似乎不太一样,因为想印象更深刻,因为重新再遇见后很重视她这个姐姐,所以才会想要完美的,完整的,独一无二的,属于两个人的第一顿饭。
这倒也是一种专属于青春期的逻辑。
裴慕西这么想着,不自觉便咬破自己口腔里的润喉糖,浓重的薄荷味夹杂着些许蜜桃香气,便灌满五脏六腑,清甜爽利。
于是她笑着拍拍夏糖的头,
“好,我知道了。”
她说了这么一句,转身继续往前走,却在远处楼梯口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于是步子僵住,垂落下来的指尖下意识贴紧腰侧,攥得有些发麻。
“那姐姐我们去吃什么?我之前看了一下菜单……”
夏糖乖乖跟在她身后走了几步,正在讨论着“第一顿饭”吃什么的问题,看到裴慕西顿住之后,也硬生生地跟着顿在原地,停了嘴里说的话,有些不知所措。
戴着眼镜,盘发的中年女人步伐有些急促,看到她的那一秒有几分惊喜,可也很快压抑下来,快速走过来,眉目舒展起几分温柔,
“幸好还是赶上了。”
她松了口气,打量她一眼,柔声喊着,
“西西。”
裴慕西不得不抬眼,温和地笑,嗓音却干涩,
“老师。”
空气静谧下来,像是原本的和谐被打破。
裴慕西垂下眼,将视线缓慢地投在夏糖身上,有些愧疚,放轻声音,
“对不起,夏糖。”
“我们的第一顿饭,可能要稍微晚一点吃了。”
-
裴慕西自觉自己有些过分。
作为导师,严理待她极好,几乎视她为己出,在她求学的四年里,教了她许多事和许多道理。
但她却在发生这样的事后,毫不犹豫地抛弃那些在她身体里生根发芽着的知识和技艺。
顺带着也放弃了严理给她递来的橄榄枝——那时她的工作室,也是在严理的帮助下成立的,她原本的打算,是当一个自由自在的画者,想学习的时候就去学习,也许赚不到钱,但是应该会很快乐,可严理似乎很相信她的工作室会获得很大的成就。
任何一个老师,都不希望看到自己寄予厚望的学生,在遇到一件事后便一蹶不振,轻而易举地放弃自己所学。
可她就是放弃了。
就算现在重新回来,也没有重新画油画。
这应该不会是严理想看到的场景。
意外的是,当她和严理面对面的,在咖啡厅的同一张桌上坐下来的时候,严理眼里并没有过多苛责。
只是静静地打量她一会,然后和煦地说,
“你那些漫画,我有跟着我女儿一起看。”
“挺不错的。”
裴慕西愣住,指尖在咖啡杯上摩挲着,
“老师怎么会看这些?”
严理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怎么?觉得我是老古板,看不来这些流行作品?”
裴慕西有些意外,时隔几年,严理竟然会用这么轻松的语气和她交流,她记得,那时她哭得撕心裂肺,砸碎镜子玻璃,抵着自己的颈动脉,尖锐的刺痛感钻入皮肤那一瞬间的痛快,也记得她满手鲜血地说自己应该再也没办法画画的时候,严理用多无力多惶恐的眼神望着她,抑制不住自己语气里的失望,
“西西,不画就不画了吧。”
可现在时隔几年,好似严理比她更想得更开。
裴慕西垂下眼,轻着声音说,
“我只是以为,你不会对漫画感兴趣。”
“我是对漫画不感兴趣。”严理有些感慨,目光不自觉地落到她脖颈后侧延伸出来的纹身上,应该是为了遮挡疤痕而纹上去的,一束细长的花,很好看,有些突兀,却至少让裴慕西苍白的肤色看起来多了几分生机。
她并不会因为纹身对裴慕西产生不好的看法。
只是忍不住有些难过,为当时鲜血从手掌滑过却仍然眼神空洞的裴慕西而难过,她从未想过有一天,提起画对裴慕西来说会是一件这么痛苦的事情。
不过这分难过很快便被她掩饰,她不能继续让自己用失望的眼神看着裴慕西。
“但你能重新开始画画,哪怕是漫画,我也是为你感到开心的,西西。”严理这么说着。
“但是我花这么多时间去放任自己,并不符合您的期待。”裴慕西下意识地扯过衣领,盖住自己脖颈处的那一道纹身,垂下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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