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已不在人世的心上人。
花寒不在后,武林盟来了个新的盟主贴身侍从。相貌平平,扔在人堆里毫不打眼的存在,只是武功奇高,初来时就将盟主府里的汉子们撂倒,无一人不服。只是这人平日里神出鬼没,只有秋盟主才知道他在何处。
听说是萧总镖头岳家那边的亲戚。
姓薛,名念秋。
到了书房,秋云尘准备处理这几日堆积起来的武林各项事宜。那位新来的薛念秋就从房梁上滑下来,落在书案后,搬来椅子,脑袋靠在秋云尘肩上。
书房里熏了香,有安眠的效用。
肩上的脑袋渐渐向前滑来,秋云尘轻轻把人揽过,叹息似的说:“困了就去睡吧。”
薛念秋强撑起精神,睁开眼凑过去,把唇贴在秋云尘的唇上,“你抱我就去。”
拦腰把人抱起,暗室的门自身后书架旋转开,秋云尘把人放在塌上。他在薛念秋耳后一阵摸索,最后将附着在其脸上的面具剥开,露出一张艳丽英气的脸庞。
竟是本应死在五鸣山上的魔教教主——姬挽青。
暗室里的床榻上堆了几床厚厚的毛衾,四角更是放置了暖炉,可姬挽青还是觉得冷。他缩在秋云尘怀中不肯躺下,硬是要人陪着。
于是秋云尘又一次搁下了书案上堆积的事务,抱着人合衣躺下。姬挽青抱着热源,手便开始不老实了,迷迷糊糊地把手往下伸,最后被一把抓住,“别闹。”
“夫君……”
黏黏糊糊的撒娇声一点点击溃秋云尘的动作,他倒是不知姬挽青是何时又是在何处学得这些,直到有一回,他比往日快了一刻钟回到书房,竟看到书案上多了几本画册和话本,写得都是男子间的暧昧……
他总算知道从哪儿学来的了。
五鸣山一战后,神医易钰留在锦阳城开了医馆,说是要与百叶先生切磋医术,整日里比谁医好的病人更多。其弟子也日常出入武林盟,为武林盟的小公子调理咳疾。
“他还有多少时日?”
“若是好生调养,拖到秋时倒也不难,只是......薛公子的身子怕是遭不住了。”柳岸实话实说。师父感念师祖恩情,最终还是看在秋盟主的面子上为魔教教主换成了假死药。一手瞒天过海,瞒过朝廷和各方势力。
可姬挽青本就不该活过二十五岁,如今散去内力又用药吊着,也时日无多。
而且本人更是要日夜承受钻心之痛,入夜后体内如冰火侵袭。
常人若是遭受这般折磨,恐怕早有轻生之意,姬挽青只为秋云尘的一句舍不得,便自愿藏在盟主府里,忍受非人的苦痛。
折磨姬挽青的同时,也在折磨着秋云尘。
春末夏初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几日雨来几日阳。易神医的弟子渐渐不往武林盟来了,姬挽青似是习惯了体内的痛楚,倒比此前有了精神。这日午后又下了雨,他缠着秋云尘,提出要去看海。
秋云尘自无不应。
恰巧易神医与弟子要回神医谷,秋云尘便与他们同行。
将武林盟里的事物都交予顾大侠和百叶先生,一行人分别乘两辆马车离去。
神医谷坐落于南海深处一座小岛上,为得心静,易钰特意书信与自己的小徒弟,叫其晚些时候再回来,多陪陪家里人。
而跟随他们回来的秋、姬二人,暂且住在客房里。神医谷的先辈曾是皇宫里头的医官,后辈自然也免不了被皇室召回,易钰不得不听从调遣。可他的师父曾是重明教的圣女,亦是如今武林盟主的母亲。
师父的孩子有求于他,他又如何忍心不应?
于是他最终瞒上欺下,留了魔头一条命。
又算得了什么呢。魔教教主迟早要死的。
叹息一声,易钰继续研磨手里的药材。
宽广的海面总是能让人散去许多烦忧,海风顺着人的发丝撩起衣物,发出呜咽之声。
姬挽青面色显而易见的有些苍白,连唇色都黯淡了。他穿得极厚,缩在秋云尘怀中,看远处天边偶尔经过的大船。
还有空中飞过的鸥鸟。
他脑袋懒懒地依偎在秋云尘肩窝,感受这静谧的时刻。
“云尘,百年之后我们能合葬在一处吗?”
他时日无多,这些日子常念叨着这句话,若是得不到回应,便要耍性子。不是不好好用饭,就是午睡时故意掀被着凉。
想来是人之将死,就想被宠着惯着。
这些年来被疼爱的记忆并无,儿时因长幼居于其间,无父母对长兄的谆谆教导,也无父母对幼弟的溺爱顺从。后来流落于雾居山,人生便只有生或死两个选择,又何来惯宠?
如今倒是有了,竟也无福消受。
“生同衾,死同穴,我答应你。”
得了回复,姬挽青满意地合上眼。但他又即刻想起别的,无法心安,“我死后你还会有欢喜的人吗?”
秋云尘没有丝毫不耐,回道:“不会。”
“你教养好承英,莫要让他步我后尘,别让他接触重明教的人。”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孩子在世上。
“好。”
“云尘……若是早些遇到你,我定不会有孩子,你莫要生气……”
“不气。”
“当真?”
“当真。”
姬挽青笑着去蹭秋云尘的唇,“我既不能光明正大进你家祠堂,就让我入你家祖坟吧。”
秋云尘也笑了,“好。”
欢乐的时日总是过得太快,两月转瞬即逝,姬挽青的身子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从开始每日还能和秋云尘在海边漫步,到后来痛得连榻都不能下,咳出的血越来越多,越来越难止住。
柳岸所说的秋日还早,姬挽青便已受不住地整日昏睡,睡着的时辰总比醒着多。
倒是每次睁眼都能看到秋云尘平静的面孔,让他心中甚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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