枢密院实在也是难得风声鹤唳,任谁都知道他们背靠的大人物是谁,能让他们战战兢兢的,除了突然驾临的萧寻章,全大郑上哪找第二个去。
枢密院与萧寻章的关系其实也很微妙,一方面,自萧寻章临朝摄政后,他枢密使的职司便被划去了,一切指令下达到枢密院,都得绕上一个弯,或是由枢密副使转达,或是干脆说给了相关的指挥使,而另一方面,枢密院中身居高位的将领对萧寻章死心塌地,并没有像萧成棠临终前所预料的那样因得权乍喜演变成最后反噬其主,反而随着萧寻章权势的壮大,愈发成了铁板一块。
只是不知是出于避嫌还是诸如此类的缘故,萧寻章在台面上并不与枢密院表现得过于亲厚,至少是远不及太后与皇城司的推心置腹。他隐在幕后给枢密院当了七载的太上皇,自谢怀御入了枢密院后便几乎不再亲身造访,后进的一批人与他没有旧年的同袍情谊,只有师长耳濡目染下的仰慕与敬畏。
萧寻章才下了朝,端的是发了好大一通火,指着士族公卿们的鼻子大骂“干脆连兵权也一并奉还你们得了!”,吓得太后匆匆结束了朝会。萧寻章连明理堂的面子都下了,直接甩手欲回府邸。
临上官道了,忽然改了主意,说要去枢密院看一看。
枢密副使得了消息,领着一干人等在门口严阵以待。萧寻章困惑地向身后看了看,问:“今日还有别人要来?”
副使恭敬答道:“不,我等专来迎接摄政王的。”
“哦。”萧寻章有些头疼,平日里与这些人随意惯了,副使跟他打起官腔才想起自己此行算是心血来潮,未曾预先打过招呼,他们兴许以为是出了大事。
萧寻章摸摸鼻子,在人群中扫视一眼,问:“怀,呃,你们小谢指挥呢。”
小谢指挥?副使想也不想,抬手指道:“在那儿......”手在空中犹疑了半天,迟迟没定下来,声音逐渐气势不足,弱了下去。
他向身边人打着眼色:人呢?
身边人倒吸一口凉气:忘了。
“这个,”副使尴尬地笑道:“大约是小谢指挥新换了职司,大伙儿还往旧处去通知,忘了那块地方......”
“怪我给他调得太偏了?”
本来就是,副使心里嘀咕。嘴上忙不迭道:“绝无此意。”
萧寻章长腿迈进庭院,人群自动给他分开条道。他说:“行了,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我去找他。”
副使还有些参不透萧寻章的心思,站在原地不动,观望是否需要跟过去。
萧寻章察觉到了他的想法,顿下步说:“除马军司外,其他指挥使位都满了。他在滇远路忙活了近整年,不过是寻个位置让他歇一歇。不然,我直接让他做枢密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枢密院内的猜测自然就平息了。副使挥挥手,开始赶人:“快散了散了。”
萧寻章叫住副使,说:“马军司本当是怎样的,过了今朝还是怎样。”他拍了拍副使的肩,意味深长地说:“别多想。”
门被叩响了,谢怀御不耐烦地去拉开门,心下懊恼:早知道翻窗装不在了。
见到来人,他瞬间变了神情,不自觉顺了顺翘起的额发,磕巴道:“你,你怎么来了?”
“来瞧瞧你。”萧寻章靠在门沿上,问:“小谢指挥有空吗?让我进去坐坐?”
“有空!”谢怀御答得铿锵有力。
萧寻章走了进去,谢怀御忽地想起什么,急急忙忙地冲到桌案边,把凌乱的公文草草堆叠起来,紧张地看着萧寻章坐下。
萧寻章见状好笑,打趣道:“怎么?藏了什么东西不让我看?”
“不是,”谢怀御凑过来,低声说:“怕义父嫌弃。”
“嫌不嫌弃的,都这么些年了。”萧寻章倚靠在谢怀御身上,叹口气,说:“还能不要你不成?”
谢怀御低头嗅着萧寻章的发香,说:“义父,你心情不好。”
“有时我也希望你不要那么敏锐。”萧寻章无奈苦笑,说:“朝廷把粮道断了。”
什么?!谢怀御动作倏然一停,震惊地问他:“哪的粮道?”
“还能是哪的?”萧寻章发过一通大火,如今平复下来,只觉得心累,说:“滇远路与大契之间,万家那条。”
“他们是故意的?”
“蠢的。”
谢怀御手中茶盏“砰”地一声碎了,瓷片散落一地。
“大郑完了。”
他说。
萧寻章把他攥紧的手指拉开,轻柔地拨下嵌进他掌心的碎瓷,说:“大契先完。”
阿勒苏在蓟北的天葬台祷告,他已在场外闭目跪拜了整整十二个时辰。
天葬师的软底布鞋踩在嶙峋的乱石上没有声音,他手上提着块看不清原身的腐肉,靠近了阿勒苏身后。
阿勒苏睁开眼,问:“时间到了?”
天葬师抬手摁着胸口,微微躬身说是。
阿勒苏起身接过腐肉,脚步一深一浅地沿着尚未成形的道路走到天葬台中央。
天葬台上尸身早被分食干净,只余下破碎得不成形的布条绕在白骨上随风飘摇。
阿勒苏甫一踏入天葬台,山崖上给自己顺毛的秃鹫陡然停止了动作,眨眼间当空盘旋起来,嘴中发出尖锐的鸣叫。
阿勒苏感受到了黑影自远空投下的凶光,却对此颇为满意,他举头与秃鹫对视,腾格尔降下的威慑令他愉悦。阿勒苏肩颈发力,扬手将腐肉丢至空中。
刹那间秃鹫一拥而下,锐利的趾甲勾伤了彼此的羽翼,纷纷扬扬落下的黑羽中还夹杂了几滴血液。腐肉被分食殆尽,秃鹫顿时没了影踪,在山崖上品砸着方才的滋味。
“单于。”天葬师目睹了方才景象,脸上未起丝毫波澜,向回到他面前的阿勒苏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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