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没有回答。
霍松声抬起眼,发觉一言脸上的刀疤在震动。
青年情绪隐忍,全都体现在那一道疤上了。
想来正如林霰所说的那样,这病多半是治不好了。
霍松声侧头看着林霰的脸,寡淡的长相,清水似的,就像他的生命,也是淡淡的,好像随时都可能消失。
霍松声把林霰放回去躺好,伸手将林霰唇边的药渍抹掉,随口问了句:“他这病要怎么养啊?”
一言跟了林霰多年,对他的病情了如指掌。
平时话少的青年谈起这个竟然滔滔不绝,霍松声坐那儿听了半天,最后总结出一句:“不能跑,不能跳,不能提重久站,不能情绪激动,更不能劳心费力。”
霍松声抱起胳膊,目光回到林霰脸上,就这么看了半晌,突然来了句:“哎,真精贵。”
第10章
霍松声喊了俩婢女,让她们给林霰擦擦身子。
人还没进门呢,就被一言挡了回去。
一言眉头紧锁,一把刀横在身前,再配上那张刀疤脸,着实吓人。
霍松声纳闷地看着他:“你干嘛?”
一言抬起脸:“男女授受不亲。”
“嗨哟,没被人伺候过啊。”霍松声一回家就少爷做派,“年纪轻轻学什么老学究,不让下人伺候你伺候啊?那你伺候吧,我不管了。”
一言点点头,从丫鬟手中端过水盆:“我来就好了。”
说完把门一摔。
霍松声刚做完伺候人的事,转头就吃了闭门羹,心说一言忒不知好歹。
他回屋换衣洗漱,又把春信喊来。
“主子。”
霍松声让他关上门,问道:“从船上救下那几个丫头都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人就在别院。”
“嗯,这船一沉,线索就断了。”霍松声从昨天开始就在想这事,岸上的接头人现在应当已经知晓江上出事了,为免暴露,他们短时内很可能都不会再交易,可现在霍松声最缺的就是时间。
漠北离不了他,他不能在长陵久留。
“照顾好她们,明日我有话要问。”霍松声吩咐道,“对了,沉船时逃生的几名船员,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霍松声早起惯了,第二天天蒙蒙亮就醒了。趁着还没下雨,他去院子里锻炼一会。
吴伯上了年纪觉少,见霍松声在院中练操,便搬了凳子坐在一旁观看。
老头子一辈子献给南林侯府,无儿无女,将霍松声视为己出。
等霍松声活动完,俩人一道儿去前厅用早饭。碰巧家中仆人将郎中领进门,说是来给林霰回诊。
于是霍松声中途改道,也跟着过去看看。
一言一夜守在林霰床边,给自己折腾出俩黑眼圈。
霍松声让他去洗脸醒醒神,顺便吃点东西。
有他在一言便放心一点,麻溜去了。
大夫是南林侯府的老熟人,便多上了点心,诊完对霍松声说:“小侯爷,您这朋友年纪轻轻,身体如此虚弱,再不好好将养,恐怕寿数不长。”
霍松声站在床尾,抱着胸:“有的治么?”
大夫摇摇头:“老朽无能,不过医者无涯,只要活着便有一线生机。”
霍松声没再多说,视线一低,瞥到林霰缠着绷带的手腕,顿了顿,略显别扭地说:“他那个手,给他换个药。”
“哦,我昨日看过。”大夫捏了捏林霰的手骨,“这腕骨裂得厉害。”
霍松声立马站直了:“不应该吧?”
他确实折断了林霰的右手,很快就给他接回去了,哪来裂得厉害一说,这人别是骨头都那么脆吧!
“小侯爷别紧张。”大夫说道,“摸骨来看,是陈伤。应该是被利物击穿,至少得有十年了。”
“没搞错?”霍松声一脸疑问,如果被利物击穿不可能不留一点疤痕,他那日折林霰手骨的时候,那手腕分明干干净净,“他手上怎么一点疤都没有。”
“这个不足为奇,南疆虫谷有一种药,名作‘冰肌鞘’,用过之后愈骨生肌,再深重的疤痕都能恢复如初。只有一点,这药的效用是将烂肉腐化再生,痛苦可想而知,我曾见一位烧伤者用过此药,过程难以忍受,最后不堪疼痛便自尽了。这也是冰肌鞘不算罕见,却少有人用的原因。等等……”
大夫说着,想起什么,手探出去要往林霰心口摸。
就在这个时候,昏睡许久的林霰突然有了动静,他枯瘦的手突然抬起,一把截住了大夫的手。
大夫微微一愣:“公子醒了?”
霍松声视线微抬,见林霰挡了一下心口,然后不着痕迹的将大夫的手推开了:“大夫给你看病呢,别讳疾忌医。”
林霰捂着嘴巴轻咳两声:“陈年顽疾,不用费力了。”
霍松声给大夫使了个眼色,后者点点头,带上药箱先离开。
林霰的目光落在床尾,檀木床雕刻着莲花,花上有几道深深的刻痕。
霍松声挑起眉,“看什么呢?”
林霰一寸寸将视线移到霍松声脸上,这个过程很缓慢,好像借此将整个房间扫视了一番。
随后他撑住床沿坐起来:“多谢将军救……”
话没说完便被霍松声一个动作打断了。
霍松声抬起手,摸了摸林霰的脸。
“啧。”霍松声稀罕道,“别人发热浑身滚烫,你全身冰凉,先生算是天赋异禀吗。”
林霰偏头轻轻咳嗽,然后把话说完了:“谢将军救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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