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涂散一人在雷雨交加的天地里孤立无援。
没了办法,他只能跪在泥水里,在能见度几乎为零的坑底摸索。
给尸体洗过澡的泥水味道难以言喻,他摒住呼吸,一开始手和膝盖被石头磨得够呛,但后面慢慢地就适应了,只是一股股鲜血从他身上流入泥水里,一瞬被漩涡吸进去没了影,然后又一轮新鲜的红色晕开……
坑外,不知何时站了个人,打着把黑雨伞,着一身黑色,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居高临下看着涂散满身泥泞,冰冷的眼神不比这夜冰凉的雨水逊色多少。
眸色暗沉,似鬼像妖。
“上来吧,涂君不在里面。”那人声音很轻,还有些打颤,但涂散听的很清楚。
他缓缓站起来,看向坑上的那个人,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都能感觉到对方强烈的情绪波动。
涂散咽了咽喉间苦涩,这雨太大了,大到他分不清留过脸颊的是雨水还是眼泪。
“你说他不在这里,那他在哪里?”
章纯然:“白墨没有和你说实话。”
“他撒谎了。”他此刻竟然感觉不到多大的愤怒了,冷漠到他自己都害怕。
章纯然:“不是撒谎,而是没有说完整。”
“丹刀怎么可能留涂君留全尸,早一把火烧成了灰,这会都被风吹到世界另一头去了。”
“上来吧,找不到的。”
涂散没应声,在大雨中像根失了灵魂的柱子一样杵着,他垂眸,咬住了唇,血腥味在口腔里散开,这样可以让他短暂忽视眼睛的刺疼和鼻子的酸涩。
良久,他开口问:“我哥怎么被抓住的?”
章纯然沉默一会,说:“救人。”
“哈。”涂散苦笑,他就知道。
“他救什么人?”
“一个,女孩子。”
“那个女孩子逃跑的路上腿受了伤,跑不动了,涂君本来已经到了边境线,为了她返回,然后……”
然后把自己弄死了。
在他预料之中的原因,涂散摇头笑笑,轻骂了声“蠢货”。
声音穿透雨幕,传到章纯然耳朵里,她觉得刺耳,皱了皱眉。
“他不蠢,是那个女孩骗了他。”
“她从一开始就是丹刀派过去监视他的。”
“有区别吗?”涂散猛地抬头,目光森寒地瞪向章纯然。
“就算没有那个女孩,涂君也会被其他人绊住腿脚!”
“他就是这样个人,不是吗?!”
章纯然哑口无言。
涂君天真,纯善,赤诚,从温室里长大的浑身发光的花朵,永远相信人性本善,永远坚守正义底线,眼里容不得沙子,那怕碰上买菜老人被骗收了张□□,他都会帮老人把钱要回来。
可是……
涂散仰起头,闭上眼,牙关打颤,垂在身侧的双拳紧握。
冰凉的雨点争先恐后落在他脸上,可心里头那股火烧的猛烈,滚烫的像要把雨水蒸发干。
终于,在某一刻,火焰爆发出来了。
涂散蓦地睁眼,朝这片无尽的黑暗怒吼:“蠢货!”
“你所奉为信仰的正义,在你生死垂危的时候救了你吗?!”
“你多年如一日坚持的善良和正直,给了你什么样的回报!”
“被你救下的人把你彻底遗忘,害死你的人活得痛痛快快,而你自己骨头都被烧成灰了!”
“你不觉得可笑吗!”
轰鸣的雷声和他的吼声在同一刻响起——“轰隆隆!”
这一刻,天地仿佛震颤了一下,雨声被彻底覆盖在排山倒海袭来的悲伤和愤怒中。
涂散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在不甘什么。
章纯然被他的咆哮震的身形有些不稳,耳边嗡鸣,她嘴唇微微发白颤抖,不知是被雨水动的,还是被涂散吓的。
“他是个好人,你是他弟弟,你不应该这么说他……他,他……”
“他的死,你也脱不了干系。”
云层中电光猝不及防劈下,瞬间的白光映出涂散毫无血色的脸,他感觉四肢都不听使唤了。
他脖子僵硬扭动,问:“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章纯然后悔自己刚才嘴快,转身就要走。
涂散突然疯了一样从坑里跳上来,冲到章纯然面前,死死摁住她的肩膀,逼迫她和自己直视。
章纯然手里的伞被他吓掉了,两个人在雨中对峙。
“给我……”涂散双眼猩红,咬牙切齿道:“说清楚!”
第62章
雨夜之后, 涂散高烧了几日,醒来后发觉气氛不对劲。
空气里硝烟味和血腥味尚未消散,墙壁上、地面上多了许多新鲜的弹孔, 看守的人也少了一批。
想也知道, 这期间肯定又有丹刀的对家来找他麻烦。
局面不容乐观, 丹刀急得火烧眉毛,却硬是要等到涂散醒来,让他亲自带路。
丹刀怕死,一步都不敢踏出这块地方,派了章纯然跟着。
美其名曰“协助”,实则是监视。
监视他, 也是监视白墨。
万一他给的地址是假的, 章纯然会原地让他知道什么是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同样, 如果地址是真的,白墨起了私吞的意图, 章纯然会带人直接和他开火。
他们的友谊没有表面上那么牢固, 毕竟一座山头, 怎么可能容得下两只老虎, 迟早要撕咬起来,将对方活活咬死才肯罢休。
只是碍于目前形势,短暂的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同盟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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