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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水手脚都被众人按着，慢慢抬起头，含笑盯住冯有的脸：“汤，好喝吗？”
冯有一怔，一个不好的预感从他脑海里冒出来，他急冲上去，一把揪住阿水衣领，急道：“什么汤？你他妈给我说清楚！”
阿水看着他，笑意又深了几分，目光落在他泛着油光的唇上，一字一顿道：“人、骨、汤。”
眼见冯有的脸色陡然变作了灰白，她放声笑起来，冯有剧烈地喘了两下，随即头一偏，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一旁有人见状，忙将他扶起来，掐着他的人中，愕然道：“小冯，你咋了？！”
冯有嘴角挂着涎水，对着阿水一指，颤声道：“她男人！她把她男人炖成了汤！”
他话音刚落，男人们脸色皆是一变。
起先虽然见了血，可刀子没割在自己身上，没觉出疼，即使有些怒意，也被看热闹的心态冲刷下去不少，再者，村里男人大多是光棍一条，对于有女人家庭之灾难，心底多少也有些幸灾乐祸。
可女人杀夫性质便不同了，败坏纲常，实在该死！
一个娘们，她男人供她吃喝，她怎么敢？！
男人们胸中腾起一腔怒火，他们抄起扫帚，铁锹，榔头，甚至有人赤手空拳，径直冲向阿水。
“贱娘们！”
“白眼狼！”
阿水像被抽了筋骨似的躺在地上，血从她额上淌下，慢慢糊住她的眼。
男人们狰狞的脸孔圈起一小块暗红的天，天上一轮血月，凄冷地在黑的山上发颤，仿佛只要阖上眼，就能一下子跃到那上面，看到山的另一边。
天色暗下来，黑暗如潮水般裹住她残破的身体。茫茫冻天之下，她看见温暖的死亡在对她微笑。
她阖上眼，做了一个极甜的梦。
第三章 异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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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起，上阳村流行着一种怪病，此病只有男子得，病患肚腹如女子怀孕后一般膨大。上阳村近年本就人丁稀落，能生育的女性寥寥可数。人们纷纷传言，现如今上阳村竟如那女儿国一般，连男人都能生孩子了。
然而这些男子是否真的诞下过孩子，没人见过。有人传言，实际上真的产子了，只是为了遮羞，才说是自家女人生的，可他女人整日在田里忙作，他却闭门不出好几个月，谎言不攻自破。
再后来，这传说越来越邪，如今已经演变成怪谈，据说一入了夜，上阳村村口便立着一个长发如瀑的妇人，手里端着碗水，碗里盛着一轮血月，招呼过路的男子喝，那人若是喝了，转日便高热腹痛，不消小半个月，肚腹便鼓涨如小山包一般。
去年的某个冬日，镇上一家苍蝇馆子里，一个服务员低头帮顾客拾掉在地上的衣裳，弯腰时上衣下摆被桌角一勾，那顾客不经意一瞥，当场便吓得失声尖叫起来，原来那人腰间缠了一圈圈泛黄的布条，布条随着弯腰的动作松脱了，露出的后腰皮肤上赫然现出点点红斑，小腹明显隆起，只是被那布条勒着，再套上一件宽大外褂，看上去与寻常人无异。
一时间，整个馆子里的人都炸了，人们叫着，推着，搡着，带翻了桌子，踢倒了椅子，踩着不知谁的脑袋往门外奔命，不过几分钟光景，整个馆子里的人便跑空了。
店老板瞠着眼睛，怔怔地看着一地的狼藉，登时便炸了，他揪住服务员的衣领，盘问之下才知道这人是从上阳村偷跑出来讨生计的，他狠骂一声，随手扯下一块桌布罩在那服务员脸上，兜头一顿好揍。
自此，在镇上务工的上阳村村民也都被赶了回来。
这天一早，冯保南正在堂屋里吃茶，忽听院子里阿黄发出一阵吠叫，他微一蹙眉，撂下茶碗将门一推，循着声音往院子里一看，只见冯有伸臂护着身后一个年轻人，朝阿黄摆了摆手，口中发出驱赶的声音，那年轻人两手死死抓着冯有的衣摆，嘴唇抖得厉害，脸都被吓白了。
阿黄喉中发出阵阵低吼，见冯有朝他摆手，这才耷拉着尾巴走向一边，在墙角一趴，两只极亮的小眼睛依旧死死盯住那生人，摆出警惕模样。
“没事，你挨着我站就成，它懂事的。”冯有略一偏头，对身后那人说。
那人仍不撒手，声音带上一点哭腔，低声问：“冯哥，它不会咬我吧？我从小就怕狗......”
冯有张了张嘴，刚要宽慰他几句，余光忽而扫见屋门前立着个人，他抬起头，目光与他爹凌空一撞，只见冯保南默然立在门口的阶沿上，神色间有些阴霾，抱臂盯住他的脸。
冯有脸上还未形成的笑登时一僵，脊椎骨莫名地有些发寒，他咽了口唾沫，勉强地维持住了一个笑，仰着脸亲切地唤了声爹。
冯保南沉着脸没作声。
冯有干笑了一声，将身后的人向前一推，说：“爹！这是方大夫，方霁，是我从镇上认识的！特别神！他说能治咱们村的那个......那个病！”
冯保南眯起眼睛，抬眼将那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那人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惨白，看着顶多二十的年纪，穿着打扮还是个学生模样，白色卫衣下露出两条瘦削白皙的小臂，像个刚出温室的花朵，霜一打就蔫了。
方霁向着冯保南局局促促地略一鞠躬，勉力地挤出一个礼貌的笑，刚要开口打个招呼，冯保南已经收了视线，转头进了屋。
方霁半张着嘴，尴尬地愣在原地。冯有一时有些赧然，抬手搔了搔脑袋，硬着头皮道：“没事，进屋说。”
堂屋里宽敞明亮，墙上贴着的山水字画已经卷边泛黄，桌案上摆着一台老式转盘电话机，也是整个村子唯一的一台。冯保南坐在桌案边的枣红漆木椅上，低头啜了一口茶，将两人当做了一团空气。
冯有干咳了一声，慢慢地将屁股挪到了另一边的椅子上，嘿嘿笑了一声，说：“爹，这方大夫说能治咱们村的病，您看......”
冯保南这才翻起眼皮，凉凉地扫了他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忽然地，对着他一招手，示意他过来。冯有不明所以，还是起身凑到了冯保南跟前。冯保南眯起眼，劈面地给了他一个嘴巴，冯有猝不及防受了这下，脚下一个趔趄，险些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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