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唐酒不后悔。
他只是觉得稀奇,原来他这样的人死去的方式,不是一下子就死掉了。
而是会先慢慢的变老,一点一点的变老,慢慢、慢慢的变成越来越老的糟老头子。
越来越老、越来越趋近死亡。
今天再给江不寒喂一次血,自己大概也就真要去死了吧。
但也好,起码在死掉之前,他做了件让自己高兴的事。
唐酒想。
他这一生,活得极其漫长。
从降生之日起,他便是一个不应该活在这世上的人。
外人视他为妖魔,族人视他为晦气。
他的母亲背叛了族人,他的父亲是个小人。
而他还能活着的唯一理由,竟然是因为他死不掉。
遇到他之前,他从未有过片刻的欢愉。
人心都是脏的,他只想杀光这些肮脏之人。
他自己也是肮脏的,但他杀了那么多人,却唯独杀不死自己。
他是个怪物。
不死不老的怪物。
人人都想要他身上的血,想要和他一样,长生不老,永葆青春。
但人人却又忌惮他的不生不老。
于是他们骂他、杀他,将他推上魔头之位。
唐酒便不再心存怜悯,天下人若想杀他,那他便杀光天下人。
直到遇见了他,江不寒。
人人都只想要他死,只有他会想尽办法让他活。
他是他生命中的光。
他当他是可怜巴巴、流落街头的孤儿,于是他将他待在了身边,悉心照顾。
他给他取名叫唐酒,他让他吃穿不愁,让他知道原来这世上不只有尔虞我诈、坑蒙拐骗。
他想要长久的留住这份光,于是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将他一点一点坑骗到手。
可惜人还没到手。
他的身份却被掀了。
他是人人喊打喊杀的魔尊。
他是心系天下的江湖正派。
唐酒不甘心就此成为宿敌,他把江不寒绑了回来,日夜相对。
他不求他爱上自己,却只求能一世相伴。
他要紧紧的抓住这束光,死不放手。
可是这束光,眼下因为自己,却倒在了这里,生死未卜。
死的本该是他。
那些冲上无极山的武林中人,本来想杀的人,是他。
可如今躺在这里,昏迷不醒的却是他。
唐酒笑了起来,他笑这世上之人多可笑。
他们说,“神血”可以活死人、肉白骨。于是他们烧杀抢掠、将之占为己有。
他们说,这血原来有毒不是“神血”,这是妖言惑众,于是他们义正词严、喊打喊杀。
话都是他们的,理都是他们占的。
他是他活着的唯一理由。
可是他们杀了这个让他活下去的理由。
唐酒想,他们还没来得及,一起好好的活一次呢。
唐酒只恨自己为什么再不强大些,只恨自己身上这血为什么不真的如外界传的那般更神一些,那他便可以既救下他,又能留着自己的一条命。
他想去将那日从山上到山下,所有参与到此事中的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杀了。
这些人全部都是凶手。
唐酒站了起来,他将江不寒从妄花海中拖了出来。
得寻个有瓦遮头的地方了。
眼下他将自己身上人人垂涎欲滴的“神血”都给了江不寒,他恐怕是真的要死了。
但若他真的突如其来死了,江不寒在这妄花海中,怕是也熬不了多久的。
唐酒拉着个简陋的木板车,艰难的行走在山路上。
山路陡峭,下山又极易打滑。
唐酒虽然是一颗年轻人的心,但奈何这身体却是风烛残年。
别说拉个人了,以他现在的身体,自己一个人走这条路下山,也是非常吃力的,如今还拽了个人,更是走得步步艰辛。
而且此刻的唐酒,脸上的皮肤也开始老化,他不想顶着这张脸对着江不寒,于是他找了块破布,将脸挡了起来。
但这样一来,他看起来就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一个佝偻着背、双腿打颤却又穿着一身艳红的古怪的、糟老头子。
约莫又走了半炷香的工夫,唐酒终于是撑不住了。
他一屁股坐在了路旁,手里紧紧的拽着木板车的绳子,大口喘着粗气。
“这破身体!”唐酒低声骂着,“当真是太碍事了!”
他休息了片刻,勉力撑着地面,想重新站起来,结果一不当心,手里的绳子却是松开了。
车轮子咕噜噜的滚了起来,这个简易木板车带着车上的江不寒迅速滚了出去。
上山是一步一个坎,滚下山的速度就不一样,那可是快得让人拍马都追不上的。
唐酒大吃一惊,他眼下身体虚弱,轻功完全没有用了,只能连滚带爬的去扯那板车上绳子,但却扑了一个空。
眼看这连人带车就要往山外一侧倾斜而出,一个手持长剑的年轻女子突然飞身而出,一把抓住绑在江不寒身上的绳子,用尽九牛二虎之力,将人拽了上来。
但那木板车却是没拽住,整个跌出了山崖,片刻后只听一声稀里哗啦之声,想必是砸了个粉碎了。
唐酒吓得半条命都要没了,他赶紧过来看江不寒,发现还好,一切都安然无恙。
他松出了一口气,跌坐在了地上。
提剑女子约莫二十三、四岁,生的不算特别好看,但却眉清目秀,又正是青春好年华,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活力。
唐酒见过她,她叫林格,是死在山上的那个武林盟主林怀瑾的女儿。
林格这时才看到了江不寒的面容,却是十分惊喜:“你果然还活着?!太好了,你还活着。”
唐酒知道林格和江不寒自小便认识,她是江不寒的半个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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