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长清的提醒再次在云洗脑海中闪过。
练得越深,相斥越重。
在对仇人的厌恶之外,段临的抗拒里,会不会也包含了一丝反抗……对他们渐行渐远的未来。
段临。他的思绪缓缓沉入遥远的过去,云洗无言地想,你记挂过我吗。
你后悔过吗。
*
八年前。极北之地,一座简陋的小屋中。
“段临,”云洗通过识海犹犹豫豫地跟段临说,“我可能要化形了。”
“真的啊!”段临一下坐直了,双眼放光,“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
云洗含蓄地“嗯”了一声,过了会觉得好像不够喜悦,于是又说:“对。”
段临心思根本不在他的回应上,段临手托着脸,美滋滋地陷入幻想:“你刚破壳,是那种小鸟样吗?圆滚滚的,腿还没我手指长,我一手就能拎着你两个翅膀把你拎起来……”
“段!临!”云洗没好气道,“我有人形的!也不可能那么小,我和你一个年纪!”
“那有多大?”
云洗也没概念。他糊弄道:“遮天蔽日,硕大无朋……”
“那你会不会很厉害……我打不过你怎么办……”
“让你打得过就完了……”
那时云洗还不知道化形意味着什么,被段临洋溢的喜悦感染,初出茅庐的朱雀也觉得一切都会顺利,没有什么不能克服。
在化形前,云洗与段临订立了孤意——在实质契约订立前,先在神魂上打上对方的烙印。
云洗说完这是个单向的契约,段临就有些踟蹰,觉得这是驯兽的手段,不尊重,不自由。
“没关系啊。”云洗说,“我不会选择别人,你也不会选择别人,那有什么不同?我只是想提前建立联系,这样我安心一点。”
段临想了想说:“那有什么能约束我吗?我也做个一样的?”
“不需要。”云洗一腔轻狂意气,“这是我的承诺,你收好就行了。”
在预感到时候到了的那天,云洗又一次切切道:“我化形出来了的时候,你一定要在啊。现在灵气稀薄,我得在那刻借助和人的契约才能顺利完成化形。也不是说你不在我就会随便逮个人就结契,我肯定会等你的——我只是怕那时候神志不清醒,发生了什么万一。”
段临也第一百零一次说:“我当然会在。”又笑,“除了守着你,我还能去哪?”
“我哪知道。”云洗抱怨道,“是你有腿,又不是我有。”
段临笑着叫他不要小气,又问他化形大概需要多久,云洗说:“不知道,应该很快吧。”
他大错特错了。
朱雀总是由名门望族供奉,不是没有理由的。光是朱雀化形,便要吃掉一个小宗的灵力。
可云洗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只感觉躯壳像被剥离开来,有长钉楔入神魂,他被钉在虚空中,有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随即烈火灼烧之痛卷过他的脊梁,怪不得修士有词“煎熬”——可不就像魂魄被人熬干了,还在用烈火炙烤,直到把躯体焚为灰烬为止。
他只模糊地觉得有人在渡灵力。那灵力汇进来,保护罩一般柔和细致地把他裹起来,他心里知道是段临,却不由自主地鲸吞灵力,加倍索取。
那人待他很好,他要多少,那人就给多少。
“停……”云洗挣扎道,“我可以。”
段临不愿意,云洗咬牙道:“你收着点……你以为一下就能结束吗……你现在先收着点,以后、以后……”
他神识又一次散了。
在痛楚里,云洗模糊了对时间的感知。他只知道段临恪守着诺言,寸步不离地守着他。
等他终于有所适应,可以稍稍聚起精神,云洗才发现不知何时自何时起,他已经看不见外界了。
“段临,我好一点了……你歇一歇。”
无人应答。
“段临?”
寂静。
“段临!”
“……对不起。”段临轻而含糊地说,“不小心晕过去了。”
“……几天了?”
“八天。”
云洗心里泛起一阵尖锐刺痛,仿佛烈火连他的心也能摧折。他喃喃道:“这样不行。”
段临轻声应和:“这样不行。靠我自己不行。”
云洗听见窸窣响动,段临似乎是站起来了,但没有带着他。
“你要去哪?!”
“我去给你找……你等等我。我很快回来。”
段临没有给云洗反驳的机会。他大步离开,把云洗焦虑的叫喊留在身后。
所幸段临没有失约。约莫半天的时间,段临又一次回到他们的藏身之地。段临身上灵气浓郁得逼人,一进来就捏碎了一颗灵丹,火元素充盈,云洗顿时好受许多。
云洗问:“你去了哪里?这是怎么来的?”
段临说了个附近三流宗派的名字,又说:“是我偷的。我没办法了。有用吗?”
云洗夸张地说:“大有裨益。”
段临松了口气:“太好了……唔,我休息一下,如果你叫我我没回,不要着急,我还在你身边……”
云洗努力用轻松的声音叫段临不用担心,但他心底却盘桓着更深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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