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芊并未在她脸上看出什么来,虽有些狐疑,倒也没有再多停留,转身出了大殿。
今夜月色极好,下了半个月缠绵细雨的盛京,难得有一个干净纯澈的秋夜。
方芊运功,踮脚就跳上了房顶,准备欣赏一会月色再回去睡觉。
可才过了半个时辰,就看见太元殿里,一道颀长身影,孤身离开了,瞧着方向,是往璇玑殿的。
不用想,也知道她去了哪里。
她终究是爱师泱爱到了发疯的地步。
她告诉所有人,她不再在意师泱,对其冷言冷语,不愿意留有一丝的余情。她骗所有人,骗师泱,更是在骗自己。
多么可悲,又多么可怜。
这样的人,已经无可救药了,连失去性命这样的痛,也没能叫她彻底放弃师泱。
方芊忽然好奇,爱到底是什么,怎么就会叫人奋不顾身至此?
璇玑殿内,没有一人把守。
主殿寝室内,只住着师泱一个人。
卫若漓站在门前,听不见里面半点动静。
殿内漆黑无光,没有点灯,她失去内力,连内殿的人气息都探不到。
踌躇良久,她才终于轻轻推门。
隔着屏风,看见床榻上有一道纤弱的身影,两肩瘦得嶙峋,一盈腰肢也深深凹陷下去,连那被褥轻盖在身上,也仿若多余。
她瘦了很多,满身周遭再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剩下的,只有一潭死水的孤寂。
她不甘心就这样原谅她,可却又一次又一次的心软与犹豫。
爱里掺杂着恨,恨里又带着无可奈何,爱与恨交杂缠绕,几乎要将她折磨得疯掉。
她也从没有觉得,自己会是这样一个无法抉择的人。
遇上师泱,成了她生命里的劫。这个劫,不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永远无法释怀。
卫若漓轻迈步走过去,她站在床前,就这么借着月色凝着她的侧颜许久。
床上的人气息平稳,两肩随着呼吸,缓慢而均匀地上下平复。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这么一趟,明明醒来的时候,她们之间,只有剑拔弩张的争执与伤害。
可她还是鬼使神差地来见她了,即便只这样安静的时刻,与她彼此相对着,也叫她觉得心安。
卫若漓慢慢靠近床边,她侧身坐在下来,借着月色打量着眼前的侧影。
紧闭的双眸,小巧而瘦削的脸庞,还有身后那一头披散的青丝,月光照射闪烁着白色的光芒,像缎面的瀑布。
卫若漓伸手用指尖去触摸她的长发,一点一点轻蹭着,像眷恋,又像克制。
她望着那隐在漆黑之中的侧脸,忽然伸手过去,却在碰触的瞬间,停愣在了半空中。
她攥了攥指尖,终究是没有靠近。
她可以欺骗所有人,可唯独却无法欺骗自己的心,她在意师泱,在意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只是,她又凭什么在一身伤痕累累之后,依旧还这样对她念念不忘?
不公平,真的不公平。
她多想将自己的爱,与师泱对她的爱,同时拿到秤上去秤一秤,看一看究竟哪一方更重一些,然后将师泱缺的那些,要她十倍百倍地补偿给自己。所以,她才会在白日里,在师泱的眼前,拿出那包假的断魂散,要师泱去证明,证明她可以为了爱她,奋不顾身到可以失去性命的地步。可这样的证明,除了可悲与可笑,什么都没有。
她看着那道侧影,良久之后,隐忍地缩回手。
可却在一瞬间,师泱忽然睁开眼睛,她一把扣住卫若漓的手腕,紧紧抓住她,转过身去看她,喊道:“阿漓——”
第93章
卫若漓一怔, 手腕被人忽然抓住,整个人失神顿在那里。
她没想到,师泱竟然没有睡着!
她攥紧手掌下意识就要挣脱离开,可师泱却不依不饶地紧紧抓住她, 声音里带着卑微和恳求:“阿漓, 不要走, 我求你不要走……”
师泱顺势坐起来, 她双手抓住卫若漓的臂膀,然后抱在怀里,不肯放手,她眼眶有些湿润, 仰头借着月光看她:“阿漓, 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是不是?”
自从离开阿漓之后, 她睡眠一向很浅, 即便没有了内力和武功, 可只要身旁有一点动静, 她就会惊醒。
所以,从阿漓推门进殿的那一刻起, 师泱便知道, 是她来了。
卫若漓有种被人撞破秘密的恼羞成怒, 她恨自己今晚为什么要过来,叫师泱发现,自己依旧忘不了她。
明明一颗心早已被她折磨得千疮百孔, 却为什么还要自甘下贱地来看她。
是她错了,她不该来的!
卫若漓拉开师泱的手, 连转头看她一眼都没有。
她不愿意,在这卑微的一刻,还要叫她得意嘲笑自己的不堪,明明白日里,她还将师泱贬低得卑贱如尘。
可师泱好不容易见到了卫若漓,她无论如何都不肯撒手,两只手紧紧抱住卫若漓的腰,将她箍紧在自己怀里。
她哭着喊着求她:“阿漓,我求求你,你不要走,你明明是在意我的,既然在意我,为什么还要走?”
卫若漓终于停下来,感受到腰间那双手臂紧紧缠住,她坐在那里,垂下双眸,忽然苦笑道:“师泱,你是不是很得意,得意你曾亲手杀掉的人,此刻却依旧无法将你忘记?”
师泱趴在她的背上,用力地搂了搂她的腰,听见她的话,不住地摇头,声音哽咽:“不是的,阿漓,我从没有得意过,我只是很难过,难过我曾伤了你。阿漓,你相信我好么,我不是有意的,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如果我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去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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