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长舟配合我恨声道:“自然是镇北元帅周其襄!”
我实实吃了一惊,我没料到她竟这时就剑指周元帅。
这是一着险棋,用得好是引蛇出洞,用不好就是打草惊蛇。但经过祝长舟诈俘一事,虽然我还未找到时机问明白来龙去脉,但不难看出她赌性不小。
我与祝长舟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我无妨。
我故意做出压低声音的样子:“放肆!无凭无据,这是污蔑!”
“大人且拭目以待,”祝长舟道,“雄鸡一声天下白。”
第38章 最难洒落君臣契
好个“雄鸡一声天下白”。
一夜北风紧, 翌日客栈后厨的公鸡叫的撕心裂肺,昨夜去北山探查的京畿卫裹着满身寒气归来,带来两柄长矛。
那日, 袭击我的黑衣人正是用的长矛。我蹲下细细看去, 矛尖扁平、略弯似钩,一霎时福至心灵——这好像改良版的荇钩!
遇刺时我从未见过此物, 在镜湖城外与义父一战,他使的正是荇钩, 我那时才认得。
我隐隐觉得似乎再遥远一些的记忆里也出现过荇钩,我蹙着眉头细细把记忆往回倒带,真让我抓住一些蛛丝马迹。
定平城里的洒扫道人的扫帚,兼有钩、铲、槊之用,而荇钩也恰恰有这些作用。洒扫道人出招时的身形渐渐与义父的身形重合起来,我脑海中好似USB插入电脑接口, “叮咚”一声,豁然开朗。
青霜说, 我见的洒扫道人其实是他师兄假扮,而他这个师兄直线联系大先生。洒扫道人逃走时看我那一眼,现在想来, 就是义父那个雨夜揭穿我是冒牌货时的眼神。
也就是说,义父就是假扮洒扫道人的“师兄”。我了解义父, 也算是了解大先生,他们都是狡兔三窟的人, 怎么可能留下明面上的直线联系人这种一击即溃的破绽?
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思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即是这个所谓的师兄, 就是大先生本人。也就是说,义父就是大先生。
这个结果我其实早已猜到,但到如今才证实。
我呼出一口气,把思绪转回面前的长矛上。行刺者是朔荇人?那他们是怎么飞渡重重城关,进入落璮城?那必定是有人里应外合。
丝丝寒气爬上心头,这通敌卖国可是诛九族的重罪。周家一旦坐实,大半个落璮城就会成为空城。
这种明显的把柄怎么会让我这么轻易地得到?是谁送到我的手中?祝长舟昨夜说“雄鸡一声天下白”,是不是她?
不对,若是她,何必亲自冒充周鸢娘出面?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这是皇帝的意思。他要一举除根,使周家再无翻身的余地。
皇帝的人又是从哪里得到这两个关键“罪证”?我继续往深处想,想得我浑身渐渐僵硬,恐怕此时有个镜子,我便能看见自己面白如纸、神情恍惚。
后院的公鸡又凄厉地叫了一声,却蓦然被掐住脖子。
我如梦初醒,听见店家问:“几位大人,要不要杀个鸡吃?一两银子一只。”
我听见邛礼说:“一两银子一只?怎么不去抢。”
店家陪笑道:“大人,这天灾临头,生意不好……”
邛礼后来又说了什么我没注意听,我站起身,撂下一句“我出去走走”,也不管宫峥明探究的眼神,摇摇晃晃出门去。
此时还是寒天,我哈出一口气,看白雾在我面前慢慢消散。只要将这两柄长矛往京城一送,现在从我面前走过的行人、街角早点铺的吆喝,都会如白雾一般消散。
一切只在我一念之间。
我只觉得疲惫。
谁还记得我只是个历史系大学生,我合该做一些象牙塔中的案头工作,怎么就身陷血色漩涡。
我垂着头在早点铺要了一碗豆花,却没什么胃口,转手送给街边蜷缩的难民了。
没走几步,就听见身后拉扯抢夺的声音,接着便是瓷碗碎裂声、掌柜叫骂声。我连叹气都叹不出来,只转回去赔了碗钱,犹豫了一下,将带的银子都掏出来,嘱咐掌柜将粥分给这条街的难民。
我自己也知道,这只是滴水之功而已。这个乱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难。
本来是出来散散心,但我的疲惫感好像又加深了。
我只得往一些无人的小道走,半阖眼眸,脚下浮浮沉沉,想来走得跌跌撞撞,一下撞入一人怀中,恰好似撞入这万丈红尘。
我沉默着抬眼看去,祝长舟还用着周鸢娘的脸,久浸欢场的狐狸眼里此时是名为“祝长舟”的担忧神色。
我忽然就卸下了所有的力气,靠在她肩头,也不言语。
我还是没有运功的习惯,冽风吹得我身子渐渐发冷,祝长舟却身似火炉,渡给我旺盛的青春。
不知过了多久,好似须臾,又好似万年,我轻声道:“子昭,我好像做错事了。”
祝长舟轻轻拍拍我的背,没有答话。
就在我以为她不会接话的时候,她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这句话其实没有安慰到我,但我不知怎得就是想笑。于是我轻笑了一声,道:“是啊,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我从她怀里挣出来,神色多半还是恹恹的:“你找我?”
“是,”祝长舟收回适才环住我的手臂,不自然地垂在身体两侧,“昨夜偷听的人,是周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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