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连自己娘亲的脸都看不清了。
天生孤煞。白知秋想。
他勾住了指根的丝线,慢慢捻着。
寒意太深,就成了疼。白知秋垂着眼睛,感受着心法自指尖开始,在体内运转。
身上的寒气散得很快,随之流逝去的还有其他的什么东西。白知秋眸光一动,余光中看见一只手越过他的肩膀,将一件袍子披在他身上。
运转到尽头的心法怔然一顿,无声无息流转过指尖,最终落定。
白知秋手腕一转,拢好衣袍,听见谢无尘开口:“你从昨晚开始,便在皱眉。”
“是么?”白知秋抬手,点在自己眉心,不真不假地揉了揉,又转向谢无尘,“现在呢?”
“现在……”谢无尘端详他片刻,同样下意识地皱蹙了眉,“你怎么了?”
“嗯?”
谢无尘很难说清白知秋那一瞬间给他的感觉。那一瞬间,白知秋的眼神不是往常的冷淡,也不是在碧云天上的温和,也与他昨晚流露出的脆弱天差地别。
他想不出任何词来形容那个眼神,那比他曾以为的万里雪封之地更加空荡,更加冷寂——他在那样一双眼睛里,失去了自己的存在,变成了转瞬而逝的烟景。
可那只是瞬息间,像是他的一个错觉。
“梦见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白知秋道,目光从他面上收回,补充道,“太早了,七岁以前的事情吧,醒来便记不太清了。”
谢无尘取出一把梳子,在白知秋身后坐下:“不太好的记忆吗?”
“不算,我幼年时,姑且算无忧无虑。非要遗憾的话,是结束的太早了。”
“你念了一些人的名字。”谢无尘道,“白师兄,白宇云是谁?”
木梳划过头发时,会发出“沙沙”的轻响。它们和在屋外的风声里,让人听不大清。白知秋沉默很久,道:“是我师兄。”
在谢无尘开口问下一个问题前,白知秋已经自顾自回答了下去:“你不知道他,秦师姐他们最多也不过听过。他在学宫只留了十来年,是个眨眼就过的时间。他不想见我,哪怕是明掌门,也曾一度失去他的消息。”
说着,白知秋笑了声:“他怪我害死了师父。”
谢无尘手腕一抖。
白知秋睡觉不安稳,能把自己头发睡得乱糟糟的那种不安稳。木梳正好梳到一处蜷曲,因为这一抖,直接勾断了几根头发。
他不声不响地将断发捋下来,在手指尖绕了两圈,收进掌心。
“怎么会?”谢无尘听见自己声音有些颤抖。
“有些事情,说也说不清。一念之差间的因果。”白知秋倒没把这句话放心上的样子,“我说我没有害师父,他不会信。结果既然定了,争论中间的是非,没有意义。”
“可不是你做的,你为何……”
“因为师父仙逝确实与我有关。”白知秋轻叹,无奈笑了,“好了,以后说给你听。”
谢无尘将最后一梳梳到尾,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作者有话说:
开始阴间时间出没(×)
感谢观阅。
第67章 百年
“以前, 也有人跟我说过以后。”谢无尘收起木梳,“可我没有等到。”
他起身去端桌上提前晾好的茶水,伸手时手指停了停, 好似在试探温度。片刻后, 才端起杯子,转过身往回走。
白知秋伸手接过,抿了一口。
余光中,谢无尘依然立在床侧,开口道:“他许诺给我时, 大概不是兴之所至。只是, 以后的事情,我们决定不了。”
白知秋就在谢无尘的声音里,垂眸盯着清澈的茶汤, 没有动作。
“白师兄, 我给你许诺过以后, 你也许诺给我了。”谢无尘声音平静, 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的波澜,“我是真心的。”
伊始,白知秋唇边还是有一点浅平的弧度的。直到听到最后一句,那点弧度也拉平了。微挑的眼角低敛着, 有种不近人情的冷漠。
谢无尘的目光顺着他的眼角瞥扫下去, 看到了白知秋耳上的小痣,还有对于男子而言有些显温和的侧脸。颈线在有点昏暗的屋内不算清晰,一直没入外袍领口。里衣袖口因为动作有点下滑, 露出瘦削的手腕和包着一层纱布的手。
这一层近乎完美的皮囊下面的真心, 会是怎样的?
思绪仅仅转了刹那, 就被谢无尘及时收了回来。他看白知秋不再喝水,伸出手去接茶盏。
手指刚刚触碰到茶盏的边缘,一只修长的手便抬了起来,摁在他手背上,把他拨开了。白知秋微侧过脸,抬起的视线正好撞入谢无尘的眼睛。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能丢了不成?”白知秋轻声道,竟有一分近乎任性的不满,“不哄你,去帮我拿衣服。”
白知秋过得随性,但无论是在四时苑,还是碧云天,他的宿处都是简约却规整的。哪怕书籍列了满墙,熟悉后就会发现他的分类习惯。这人对外物的容忍度相当高,在涉及到自己的时候,又常常喜欢对人爱搭不理。
说好伺候也好伺候,说难伺候也难伺候。毕竟能让小师兄舒服的那个度,委实不算好拿捏。
谢无尘递了一套素淡的白袍过去,背身坐到桌边,低头拨弄着茶杯。他将杯子转了一周,看见自己留在杯壁上模糊的倒影。
夕误是一个惯于不露声色的人,心若九旋之渊。他游刃有余地游走在谢府中,甚至保护了谢无尘十年。在他面上,永远看不出一句话是真是假。
白知秋却不是,他好像从来没有什么上心的东西,故而没有了表露情绪的必要。哪怕是必须表露时,他的表现同样流于表面,是出于人与人之间的礼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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